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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如此,洛家之女如此倾心赵然,朕倒也不好……”

他和方文宗相斗半生,自是拉不下脸面求得儿女亲家,如今这局面,到真真是对赵家极为有利。

“陛下……”于松听得宣和帝此言,想来他是会错了意,急忙开口,却瞧见宣和帝不悦的皱着眉斜眼望向他。

这个嫡子还是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如今就连这点上意都瞧不通透。只不过,他还年轻,意气风发倒也不失年少本色,和方家的这层关系就更是一步妙棋。

这陛下如今的隆威倒是越发强盛了,于松心底一紧,急忙把左手拖着的圣旨高举:“陛下,微臣带回了圣旨。”

赵卓看到赵然脸上莫名的神情,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杯盏递给他,然后站起身来。

“朕知道你带回了圣旨,不会怪罪于你,有什么好急着禀告的?”封禄没好气的扫了于松一眼。

“况且洛家只剩区区一孤女,早已不成气候,又何碍于陛下收回云州?”

“臣说的是陛下十六年前颁下的圣旨。”

赵卓把桌上的瓷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天子之言?别忘了你的婚事也曾是金口玉言,现如今又如何?洛家的小姐绝对不能进赵家的门,否则陛下定会以为我赵家觊觎云州的封地而对我们失去信任。”

“你说什么?”封禄拿着信笺的手一顿,声音也骤然加重,但马上他就明白了于松的意思。

“可是陛下当年不是也说过,待洛家有人可担当重任后,云州的统辖权仍会归还洛家!这……可是天子之言……”

他重新翻看信笺,确实只看到洛家小姐因这场婚事的缘故要交出云州的封地,倒也没有说一定要嫁进赵家,但他想当然的这么认为了,难不成这洛家用这十八郡的封地,只是想把这废婚的圣旨换一地颁布吗?

“所以说上面的那位看得远啊!当年郦城一战洛家满门皆役后,云州十八郡便无人统筹,陛下以边疆镇守关系国祚为由派遣安王入主云州,到如今……”

封禄朝于松望了一眼,于松点点头:“洛家的确是希望这圣旨仍旧颁下,只不过是颁在赵家。”

停了半刻,赵然若有所思的抬头:“爹,您是指当年安王进驻云州的事?可这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他硬着头皮回了一句,他很能理解宣和帝的意外,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花了这么大的代价,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讨回一口气。

赵然自是知道这是有意在考他,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慢慢思索起近年云州的局势来。

如果是,这恐怕是整个大宁开国以来最不可思议的一笔交易!

赵卓没有说话,只是半眯起眼将手轻抚在椅上转轴处,不一会,安静的书房里,就只剩下沉闷的敲击声。

以云州十八郡为筹码,洛家的人还真是疯狂。

“爹,大宁的氏族在朝中扎根极深,动之必伤其筋骨,就算是皇家也轻易奈何不得,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伤及国本的事?”

宣和帝犹疑了起来,若是洛家仍旧希望维持和赵家的婚约倒好办一些,他可以当这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于松上禹山的事虽已传开,但毕竟没有摆上明面,并没有什么大碍。

“如今陛下已经把心思放在了洛家在云州的封地上,我们这时候和洛家扯上关联绝对没有好处,你这次的犯上之举倒也是无心插柳了。若不然,你以为抗旨这样的大罪,陛下会轻易的放过你吗?”

只是,若将废婚的圣旨由洛家改到赵家,也就摆明了是洛氏女弃掉新科状元赵然。

“方文宗能在朝中升到这个地位,你以为,真的只靠圣眷就可以?”赵卓轻摇了一下头,手指轻敲在藤椅横栏处:“他凭的不过是皇上的‘制衡’二字而已。当年陛下争夺帝位时得赵家相助,如今才会将我倚为肱骨,可就算是拥立之功又如何,他还不是扶植了一个方文宗处处牵制我。”

女子弃婚在先,并且是由圣旨昭告天下,这宰辅赵家的颜面倒真是因这纸婚约被扫落在天下人面前了。

“爹,您的意思是……?”赵然收了声,神色间略带不解。

只是,臣子之颜面,在他皇家威严前,根本不值一提。

“然儿,住口。”赵卓脸色微变,轻喝了一声:“以后这种话不要再随便提起,这位圣上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况且,他对我们氏族可防范得紧。”

宣和帝轻笑了一声,打定了注意,拿起安四摆上案来的两道圣旨瞧了起来。

“爹,方太傅怎么比得上您?谁不知道我赵氏一门可是如今的大宁王朝最鼎盛的世家……”

两道都由他颁下的圣旨就好像带着宿命般的对决,静静的摊开在御架上。

“哼,你是想说方文宗的圣眷之隆无人可及吧!”

虽说天子金口玉言,倒还真是他把自己说的话给否定了。

“爹,还是您面子大?儿子当初还担心陛下不肯成全呢?”赵然殷勤的走上前,提赵卓拿捏起肩膀来。

这洛家的女儿,好大的心气啊!

“不错,陛下是将废婚的圣旨颁下了,我看你和方家小姐的婚事这两天也会定下来了。”赵卓横瞥了一下立马变得喜气洋洋的幼子,转过身走几步坐在了木窗下沿的藤椅上。

不过,他转眼看着信笺上粗重蛮横的笔劲,摇了摇头,就是粗鄙了一些,想来世代行武的洛家也教不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闺阁小姐。

虽说京城早就传言废婚的圣旨已颁往洛家,可他还是不敢冒然开口询问父亲,今日又听到些风声才敢开口。

“于卿,你先回去,明日再来上书房,朕还有事要你完成。”

洛家到底也是百年勋贵,世代忠臣,陛下未必会真的薄待了忠臣之后!

于松听得宣和帝的话语,便知他已有了抉择,跪下行礼后正准备退出去,陡然想起重新颁下的圣旨里必会涉及到洛家的小姐,转身恭声道:“陛下,洛家宝珠小姐之名乃是乳名,不宜出现在昭告天下的圣旨里。”

赵然蹙起眉,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这事会这么简单的成功,毕竟当年的那纸婚约可是以天子为媒的,哪怕他曾在琼华宴上说得斩钉截铁、言之凿凿,可如今回想过来,也不是不后怕的。

“是吗?这洛家小姐换了个什么名字?”

赵然心底一颤,马上整理好衣襟,站直身子恭敬的行了个礼后道:“爹,儿子逾越了。不过这婚事……真的成了?”

其实宣和帝倒觉得‘宝珠’二字还是挺适合出身行伍世家的女子的,毕竟以洛家人的习性,能取这么名字已经不错了。

赵卓看了赵然一眼,语气淡淡,他长处高位,说出的话里不自觉的就带了点威慑出来。

“洛家小姐名唤……宁渊。”于松沉声答道。

“然儿,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封禄一愣,眼一肃,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玩味起来:“看来洛劲松对这个洛家遗孤还是很抱期望的,不过他以为取个和当年的隐山之主相同的名字就可以了吗?真是可笑啊!”

赵卓游走在宣纸上的笔锋不停,等到一副狂草结束后才放下笔打量跑进来的小儿子,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于松犹豫了一下,压下了欲回禀的话,默默的退了出去。

“爹,陛下派出的钦差就要回朝了?”跑进书房的男子看起来刚及弱冠,明眸皓齿,容颜秀美,流衣华服的衬托下,倒真是一副翩翩世家公子的好皮相。

不知怎的,他没有禀告洛家小姐的名字乃是自己所取,也许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有哪家的小姐会为自己取下这样的名字,也许那真的是一个老者对即将没落的家族最后的一丝期待。

京都丞相府。

上书房里只剩下宣和帝爽朗倨傲的笑声,格外清冽,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