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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如惊涛骇浪的早朝之后,金銮殿里外静默无声。

“安宁,安宁。”沉稳的声昔在金銮殿的屏障后响起,施诤言立在安宁身旁,眼底隐有担忧。

安宁转身,踉跄了两步,没有站稳,施诤言急忙扶住她,“安宁,你怎么了?”

安宁恍恍惚惚摇头,沉默地朝外走去,出了大殿,寒风刮到脸上,才清醒几分。她停在殿后的石阶下,闭上了眼。

她担心皇兄的婚事,拖着诤言悄悄来听早朝,却没想……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自她八岁那年知道真相起,从未如现在一般茫然无措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能为受尽冤屈而死的八万将士和帝家满门做什么?

她是大靖的公主啊!

带着暖意的触感传入心底,安宁怔怔垂眼,施诤言握着她冰凉的手,沉声问:“安宁,你心里到底放了什么事?”

安宁摇头,突然反手紧紧握住他,眼底带着迫切的希冀,“诤言,我们回西北。我把西北守好,不让一个北秦人闯进关,我一辈子都待在边疆……”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做大靖的公主,只做一个守将,是不是就能和钟海一样赎罪?是不是就能替咱们韩家赎罪了……”

施诤言愣愣望着她,眼底浮现凝重之色。十年前帝家的事,安宁是不是知道什么?

寒风散去安宁的呜咽,在冬日里格外哀戚。

赵福跟在嘉宁帝身后,沉默地朝上书阁走。许是金銮殿上的事已经传开,一路上,远远瞧见嘉宁帝一行的人,皆都悄悄绕开,不敢靠近。

嘉宁帝一把推开上书阁的门,里面正在清扫的宫娥和小太监骇得一跳,瞥见天子的脸色,急忙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嘉宁帝大踏步行到墙边案桌旁笔直地立着——那里摆着帝盛天当年离京时解下的碧玺剑。

赵福摆摆手,让一旁伺候的宫娥和小太监退下去,刚欲劝慰嘉宁帝几句……

突然,嘉宁帝一掌劈在御桌上,轰然声响,御桌裂了开来。等赵福回过神,瓷器茶杯都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看着嘉宁帝因愤怒而颤抖的身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万不可动怒,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碎掉的瓷片还在地上滴溜溜转,上书阁里寒气四溢,冷得让人想打哆嗦。

半晌后,嘉宁帝终于动了动,他一脚踹开地上的碎片,拾起地上的碧玺剑。

碧玺剑乃帝氏一族传下的兵器,当年争夺天下时曾一度拥有号令帝家军之威。太祖驾崩之日,帝盛天尘封碧玺剑,束之高阁,此后十六载,碧玺剑从未出鞘。

嘉宁帝手腕微动,铿锵一声,长剑破鞘而出,光华万千,竟和当年毫无区别。

他沉默地凝视着手中长剑,只觉格外刺眼。这把碧玺剑就和帝家一模一样,哪怕用尽心力埋了十几年,都藏不住原本的模样!

他猛地一挥,长剑夹着汹涌之势朝地面而去,剑戟声自地上传来。

碧玺剑笔直插进了青瓷石板中,立得坚韧强劲,剑身上发出清越之声。

滴滴滴……死寂的上书阁内这声音格外清晰,赵福小心望了地面一眼,瞅见散落的几滴鲜血,心底一怵,朝上望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嘉宁帝死死握紧双掌,虎口处撕裂开来,鲜血滴落在地。

“陛下!”赵福惊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闭嘴,给朕站住!”嘉宁帝怒喝,赵福收住脚,胆战心惊地立在一旁。

“帝盛天,好一个帝盛天。早知如此,朕当年便不该心软,留她一命!”嘉宁帝平静到诡异的声音响起,森严冷冽。

“陛下,这是帝家主所为?”赵福一不留神问出了口,自知失言,神情忐忑。

嘉宁帝哼了一声,“你以为钟海正好在今日翻出帝家旧事,只是巧合不成?他都在青南山忍了十年,又何至于这一两日!”

“陛下的意思是……”

“怕是帝盛天来向我皇家寻仇来了!”

八万帝家军冤死青南山,仇怨太深。他早该想到,如果帝盛天还活着,即便他厚待帝梓元,遵循太祖定下的婚事,也未必能让帝盛天罢手。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上书阁外,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禀告声响起。

嘉宁帝扫了眼满地狼藉,朝赵福挥手:“让他在外面候着。”

赵福推开房门,唤了小太监进去收拾,对着韩烨苦着脸告罪,“殿下,陛下心里头正窝着火呢,您等会进去得好好劝劝,免得伤了龙体。”

韩烨沉着眼,未点头也未摇头,只道:“公公放心,孤有分寸。”

“哎,殿下,您说怎么就这么不如意呢,眼见着您和帝小姐的婚事都定下了,却出了这么个幺蛾子。老奴都心疼您和帝小姐啊……”

赵福说这话的时候,不露痕迹地打量了韩烨一眼,见他表情连一丝变化也没有,心下稍安。太子盼了这场婚事十几年,应该没有掺和在里面。也是,帝家主当年再怎么喜爱太子,如今这情分恐怕也淡了。

两人相顾无言站了一会儿,上书阁的门再次被打开,小太监跑出来,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传您进去。”

韩烨颔首,抬步进了上书阁。

屋内,地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瓷器都给重新换了一套。嘉宁帝坐在御椅上,把玩着碧玺剑。一个小太监跪在他身旁,正小心翼翼替他在手掌处缠上纱布。

“父皇。”韩烨本就旧伤未愈,这几日折腾下来脸色更是苍白,出口的声音喑哑干涩,一双眼倒是黑沉沉的。

嘉宁帝垂着眼,神情冷冷淡淡,微有嘲讽,“太子,你为了这桩婚事和朕斗了十年气,现在可满意了?”见韩烨不答,他抬首朝嫡子看去,“帝盛天不想领你的情呢。你说,如今咱们韩家该如何收场?”

韩烨在嘉宁帝错愕的神色下突然跪倒在地,话语极慢,却也极为坚定。

“父皇,儿臣想知道……十年前帝家谋逆之事的真相到底为何……”韩烨叩首于地,句句沉重,“请父皇相告。”

伴着韩烨说出的话,上书阁内,陡然一片死寂。

内宫沅水阁,帝承恩一身艳红华裙,正坐于梳妆台前为自己描眉。

镜中,映出的女子眉目娇美,神情喜悦。她在等嘉宁帝正式赐婚的旨意传进这内宫,从此,她便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

宫娥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禀告金銮殿内的消息时,她手中握着的眉笔掉落在地,面上是掩不住的愤怒荒谬。

“混账,这怎么可能,谁这么不知死活,在金銮殿上提了帝家之事……”盛怒之下,帝承恩明显有些口不择言。

心雨瞥见宫娥疑惑的神色,安抚了两句将其遣出去,扶住帝承恩小声道:“小姐,您刚才这话怕是不太妥当,这里是皇宫,言多必失啊。”

帝承恩打了个激灵,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生出冷汗来。她是帝家仅剩的遗孤,怎么能因为有人给帝家翻案而发怒。可她如何能不恨,她盼了十年才有这场赐婚,过了今日,她本该是待嫁的新嫁娘,大靖未来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如今全毁了,还是毁在帝家手中!

帝承恩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扶住梳妆台微微颤抖。心雨立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慰。

突然,帝承恩动了动,她缓缓抬头,嘴唇抿得死紧,显出青紫之色来。

“心雨,替我更衣。”

“小姐。”

“去,替我取件素朴庄重的衣袍来。”帝承恩站直身子,话语渐重,神情镇定下来,不复刚才的激动慌乱。

“小姐,您这是要去……”

“让人出去探探消息,看陛下此时在何处。”

望见帝承恩漠然的神色,心雨心底一凛。公子交代若宫里出了状况,一定要安抚住帝承恩,切不可让她露出马脚,可是以帝承恩的性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说我要坐以待毙,我帝承恩就是不认命!”帝承恩神色发狠,“只要我能解了陛下的困局,这桩婚事自然算数,谁都不能阻止。”

“小姐,帝家军冤死之事震惊朝野,如今满朝上下都等着陛下查清事实,咱们就算有左相相帮,也没有资格介入,您可千万要想好,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若是惹怒了陛下……”

“谁说我没有资格。”帝承恩神情莫测,眼眯起,竟笑了起来,“我是帝家唯一活着的人,给帝家讨公道,大靖上下,谁会比我更有资格!”

上书阁内。

咔嚓一声响,嘉宁帝手里刚刚换上的青瓷杯出现丝丝裂缝,他猛地朝韩烨砸去,瓷杯落在韩烨脚边,粉碎一地。

温热的茶水泼了韩烨一身,他跪得笔直,不动分毫。嘉宁帝座下的小太监被这情景骇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给朕滚出去!”嘉宁帝薄怒之声骤响,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寻了生机,连膝盖被碎掉的瓷片划出了血都顾不得。

上书阁的大门被重新关上,这一次,只剩下了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

“好,钟海要对帝家报恩,他逼朕;满朝武文要个说法,也来逼朕;你是朕的嫡子,我大靖太子,你也要逼朕!朕养了二十几年,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嘉宁帝怒吼,站起身,指着韩烨,额上青筋毕露。

韩烨缓缓抬头,嘴张了张,开口,只言了一句,却若千钧九鼎。

“父皇,那埋在青南山下的八万将士,是我大靖的子民。儿臣,是大靖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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