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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后面,声音愈急,森冷砭骨,手中竹签折成两段。

青唯立刻屈膝半跪:“青唯办事不利,请义父责罚。”

曹昆德悠悠地看着她,半晌道:“你嫁给江辞舟有些日子了,总不能是与他做了夫妻,慢慢儿对他生了情愫,管不住自己的心,想要帮他瞒着义父吧?”他将断了的竹签扔进木匣子里,“你可莫要忘了,你是温阡之女,这事要是让朝廷知道了,没有义父护着,非但你要遭殃,便是那鱼七,说不定也要因此受牵连。”

青唯听出这话中的胁迫之意,低垂双眸,“义父说的是。只是我这些年走过来,无牵无挂,并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朝廷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我自己清白自己知道。还有义父提的师父,我找了他多年,无非就是为了尽一份孝道,我要是死了,一切就成了空谈,他受不受我牵连,我也管不着了。”

曹昆德目光森寒地盯着青唯。

他知道她倔强,就这么被她回敬了一记硬刀子,他心中还是着恼的。

他稍缓了缓,想到青唯身上背负数桩罪名,前阵子还去城南劫狱,可眼下呢?还不是苟且在江家。

嘴上说什么“不惧死”,不惧是不惧,她还有没做完的事呢,想必是不愿死的。

只要不愿,她就不会跟他撕破脸,相互利用的人么,谈什么真心?

曹昆德想到这里,眉头舒展,语气缓和下来:“瞧你,义父不过是提点你一句,你竟当起真来了?”

他淡淡道:“罢了,火药的事,义父自己着人去查吧。”

他起身推开门,唤来墩子,“把你的风灯与斗篷给她。”

墩子很快取了来,曹昆德见青唯披好内侍的斗篷,说道:“夜深无眠,今夜陪义父在这深宫里走一走,说一会儿话吧。”

青唯颔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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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在深宫里走,其实也不过是走在三重宫门外的甬道院墙之下。

秋夜风来,寒蛩蛰伏在墙根下张惶鸣叫,曹昆德的声音老而苍冷:

“荣华长公主,你听说过她么?”

“听说过。”青唯默然片刻,“她是先昭化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听说很得先帝恩宠。”

“是。先帝在世时,先皇后去得早,当今何太后那会儿只不过是个妃,连‘贵’字都没冠,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后宫的主理之权,都在荣华长公主手上。

“这事本来不合规矩,但长公主的驸马,当年是投沧浪江死谏死的,他死了后,先帝做主,把她接回宫来长住。

“……沧浪江,长渡河,洗襟台,这些事一桩接着一桩,在咱们这一辈人的心中,始终是过不去的,先帝怜惜荣华长公主因此丧夫,非但把她接回宫里,还把她与驸马爷的儿子带在身边教导,给他封了王,就是后来名动京城的小昭王。”

青唯提灯走在一旁,静静听他说完,问道:“义父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章鹤书此前拟书奏请重建洗襟台,朝中大员相争不休,昨日旨意下来,说此事官家恩准了。”

“洗襟台要重建了,荣华长公主回京了,玄鹰司也复用了,静水流深,下有暗涌,义父看着漩涡起,想喘口气,所以多说了几句。”

曹昆德的步子在甬道口一扇小门外停驻,顺着小门望去,能够看到一截更深的甬道,内里似乎连接着一处巍峨的宫所。

青唯不知道,在这深宫里,有这样一所殿阁,里面住的不是帝王,也不是宫妃,而是一对久居深宫的母子。

风很大,殿阁外的铁马在寒夜里叮啷作响。

曹昆德收了步子,掉头往来路上走,“义父这个人,或许不是什么好人,终究不会害你。当年洗襟台坍塌,烟尘太大了,浸到了这深宫的水里,浑浊得很,所以陷在里头的人,不得不一个一个带上面具。”

铁马声太吵了,青唯跟着曹昆德往来路走,忍不住回过头,再度望向那座殿阁。

殿阁还掌着灯,似乎里头的人还未安睡。

可是再往里,她便望不清了。

“这深宫啊,义父也只带你在外围走上一遭,不会让你往内里涉。因为你不知道,那些面具底下,究竟藏着什么人?他们会对你好,还是会利用你,害了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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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昭允宫灯火未歇,廊檐铁马在风中狂乱作响。

一名宫婢端药走到宫门口,对门前的小黄门道:“拿杆子把这檐铃取下来吧,省得搅扰了殿下歇息。”

小黄门称“是”,寻杆子去了。

宫婢于是端着药往里走,穿过主殿,到了内殿,将药搁在梨花木高几上。

内殿除了医官,还侍立着侍卫与厮役,里侧有一个床榻,榻上床幔高挂,一旁的柜阁上搁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江辞舟从混沌的梦境中清醒过来,闻见的是一股熟悉的,刺鼻的药味。

他缓缓睁开眼,眸光不再如几日来时昏时醒那般涣散,慢慢有了一点神采。

医官探身过来,试探着唤:“殿下,殿下?”

江辞舟喉结上下动了动,“嗯”了一声。

医官立刻吩咐:“殿下醒了,快,快拿药来!”

朝天称是,大步取来药汤,与此同时,德荣快步走内殿门口,对适才的宫婢道:“殿下醒了,快去通禀长公主殿下。”

宫女颔首,疾步赶到昭允殿门口,声音散在深秋的夜风中,“快去通禀长公主与官家,小昭王殿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