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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无章法地在他唇齿间攻城略地一番,甚至还没等他悉心相迎,又全无章法地撤开,随后停在他的一寸开外,喘着气逼视着他,吐出两个字:“甜的。”

谢容与:“……”

青唯:“昨晚是甜的,今晚又是甜的。”

她随后伸指敲了敲方几上的方子,“但这方子的药汤是苦的。这还不是证据么?铁证如山。”

她离他太近了,吐息都纠缠在一起,他眸色渐深,“你下午出庄,真的是去查这张药方去了?”

“你以为呢?”青唯道,“你的病早就好了,却和德荣合起伙来骗我,还有那个韩大夫,说什么你心病难医,身边离不得人,分明是你们的同党!”

她怒不可遏,“亏我还担心自己不会照顾人,好心去跟大夫打听你的病情,担心这大夫拿了假的方子对你不利,去城中药铺问明药效。担心了大半日,原来却是我被蒙在鼓里!你那药汤的味道,分明就是……就是甜枣儿兑的糖水,是甜枣儿!”

谢容与愣了愣。

舌头还挺灵。

他见青唯要撤开,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困在自己的半尺之内,声音缓下来,“小野,药汤这事,我没得辩,是我故意瞒了你,是我的不对。”

他停了停,又说,“我该好好与你解释的,可是近日总是繁忙,你又总想搬出庄子,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又不知道该怎么把你留下来,很担心你像上回一样,忽然不见了。”

“小野。”他唤道,微垂的眼睑稍稍抬起,眸中清光一下笼过来,将她包裹,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什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哪里不好?”

这一声近乎叹息的问让青唯一下怔住。

那一夜帐中的山岚江雨倏忽重现。

是啊,她为什么不留在她身边呢?和他一起,有什么不好?

可是下一刻,青唯蓦地反应过来。

他太容易让她动摇了。

她活了快二十年,就没见过这么能蛊惑人心的人,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声叹息,简直堪比巫术。

青唯蓦地挣开他,捞起自己身边的短剑,疾步回床帐中取了早已收好的行囊,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说道:“既然你病好了,也不需要人照顾,那我……那我就先走了。”

其实也不必这么急着要离开。她知他为何骗她,不怎么气了。

她只是莫名有一种如临深渊的危机,觉得再不走,怕是再也走不了了。

院中月华如水,夜色清致。

谢容与跟出屋,唤道:“小野。”

青唯听到他追来,一咬牙,足尖在地上一个借力,飞身落在院中的一株榆树上,横剑在身前一挡,“你别过来!”

她的落脚之处并不好,是一根细脆的枝条,身后就是池塘,好在她轻功好,堪堪稳住身形,望着立在院中的谢容与,说道:“我早已想过了,我是钦犯,跟在你身边只会成为你的掣肘。玄鹰司里有卫玦、有祁铭与章禄之,你身边还有朝天,不缺我一个打手。上溪之案了结,今后不如你查你的,我查我的,以信函互通有无。”

她亡命天涯了这么多年,枕戈待旦是她的宿命,去岁暂得片刻皈依,她竟是半年不曾缓过来,夜里常梦见他和江府。

温小野是野生野长的野,不该将根扎得这么深,上回已然伤筋动骨,下一回会不会九死一生。

谢容与安静地看着她:“上溪暴乱当日,左骁卫校尉伍聪擅离职守,消息传到京里,中郎将上奏为伍聪求情,我请官家允了,但作为交换,我已令左骁卫暂缓追捕温氏女。洗清你身上的冤名,我未必能够立刻做到,但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立在院中的男子素衣青带,眉眼好看极了,仿佛就是为这月色清霜所化,是她这半年反复在梦里看到的样子。

青唯道:“去年我之所以离开岳州,除了送芝芸上京,更想找我的师父。他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五年杳无音讯,眼下上溪案已结,我既为自由身,自当前去辰阳寻他。”

“我半年前就派人去辰阳打听过,这五年来,岳鱼七从未在辰阳出现。你如果不放心,当真想去辰阳一趟,待此间事了,我陪你同去。”

“同去又如何?”青唯道,“待此间事了,我的愿望的像我阿翁与师父一样,踏足江野,行义为侠。而你是王,你的父亲是士人,你是被先帝教养长大,我们出生不同,经历不同,以后的愿景也必不会相同。”

谢容与淡淡道:“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的愿景?”

青唯道:“那不说将来,只说今日。我眼下这么每天跟在你身边,跟你同进同出又算什么,你将来不娶妻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如就此分开。”

谢容与看着她:“我不想与你分开。”

“不分开还要一辈子在一起不成?京里千百高门贵户,到时天家为你择妃,你又作何说法?难道你还让我这个草莽做你的王妃吗?”

“温小野,你在想什么呢?”

谢容与听到这里,蓦地笑了,声音温柔得像月色,“你本来就是我的王妃啊。”

你就是我的王妃啊。

夜风轻轻拂过。

青唯脑子一瞬懵了。

她看着谢容与,到了嘴边万般辩白与夜色一起缠成绳结落回胸腑,心神一片空空茫茫。

她张了张口,忘了要说什么。

她本来是以轻功落在脆枝上的。

然而或许因她卸去了力道,足下踩着的脆枝再也支撑不起一人的重量。

细脆的榆枝“咔嚓”一声折断。

下一刻,谢容与就瞧见,温小野连人带剑,在他眼前落进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