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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温阡也擅书画,奈何青唯在这一点上丝毫不随他,一副名画摆在她跟前,她至多能辨出好次,哪里好哪里次,她却说不出来。

谢容与今夜是为漱石来的,台子上展出的只要不是吕东斋的画风,他便垂下眼看册子,一连点了几幅,无奈仿得都不像。

正是意兴阑珊,只听台子上,郑掌柜道:“近来本阁得了一幅画,珍品谈不上,画师也济济无名,之所以放在画台上展出,乃是因为这副画很特殊,它是一副四景图。”

四景图?

这三个字一出,莫要说青唯与谢容与了,雅阁之间顿时一片哗然。

吕东斋的四景图闻名遐迩,但凡爱画人,没有不曾听说的。可四景图失传已久,上一回现世还是十余年前,顺安阁的四景图又是哪来的?郑掌柜说是无名氏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掌柜并不废话,拍拍手,两名伙计径自将一副画在台上展开。

画作泼墨挥毫,乃山雨欲来的山野之景。

谢容与仔细看去,只见这画果真与吕东斋的画风很像,光影晕染得当,浓淡转换适宜,无论是天上的云霾还是山风里的树影,都有雷动之势,画技可见一斑。

可是单是这样一幅图,还不足以称之为珍品。

青唯想起来,谢容与说过的,四景图是一副可以变幻的画。

正这时,只见另一名伙计捧来一支画轴,将其展开,丹青所绘乃山野亭台一隅,从技法风格上看,与前一副出自同一人之手。

伙计将画举了盏茶工夫,待众人看清,与前一副重合贴放。

两幅画合为一幅画,墨浅之处沉下去,墨浓之处浮上来,浓淡光影交织,形成新的线条,倏忽之间漭漭山雨之间,出现一座避雨的亭子,山径上正有行人疾步赶往亭子避雨。

这还没完,又有伙计展开新的画作,新画与底画再度相合,又现新的光景,有雨过天青后人们在山颠赏虹的,有月朗星稀时人们向着暮里炊烟归家的,最后一副没有人,画的是雨丝细了些,一只躲在叶下探头的猫儿。

在坐都是惜画人,都听说过四景图,然而亲眼见到,到底还是与耳闻不一样,雅阁里不断地传出赞赏之声,连青唯也被这画作深深吸引,她问谢容与,“东斋先生的四景图也是这样一共五幅?”

谢容与颔首:“用来做底的那幅画叫作底画,覆上去用作变幻的叫作覆画。不过东斋先生的四景图较之我们眼下看到的更加巧夺天工,他的底画只是陵川闹市晚照,覆上覆画,就成了陵川最出名的盛景,越山古刹钟鸣,白水浣衣女涤足,曲河江流入海,郢山百丈飞瀑。”

四景图现世前,常有人指责东斋画作只讲究写意用墨,却忽略走笔技法,直到四景图问世,影中埋线,光中藏笔,质疑声才彻底消弭。

谢容与道:“吕东斋于丹青是天材,但四景图的问世证明了一点。”

“什么?”

“哪怕是天材,想要成为真正的大家,也没有捷径可走,唯有苦练功法,得其要领,才能突破要领。故而继他之后的画师,一改前人浮躁之风,及至本朝,多是功底凝练的踏实之作。”

谢容与的目光重新落在台子上展出的画上。

这副无名氏画的四景图让他想起漱石,只是隔得远,实在无法确定。

郑掌柜让伙计把新四景图收起来,说道:“诸位看过画,想必对四景图有所了解,本阁虽无法寻到东斋先生的真迹,但能得其画风者,万中无一,这副画的价值诸位当知,三百两起,诸位请出价吧。”

“三百两!”

当即有人举牌。

“三百五十两。”

“四百两。”

“五百两!”

出价声此起彼伏,不过片刻,这副无名氏所画的四景图已叫到了八百两。

“无香阁,八百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谢容与看德荣一眼,德荣会意,头一次举了牌。

“卧雨阁,一千两!”

这话出,满场哗然,到底是一副仿作,画师也济济无名,卖到一千两,实在是有些高了。

谁知哗然声未歇,居然又有人出了价,伙计高呼,“听涛阁,一千五百两。”

德荣回过看谢容与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再次举牌。

“卧雨阁,一千八百两。”

“听涛阁,两千两!”

“卧雨,两千三百两。”

“听涛,两千五百两!”

这时,在各雅阁观画的众人已不是哗然了,间或传来诧异不已的唏嘘,甚至有人直言不讳,“到底是一副仿作,再好也不值这个价!”

谢容与也蹙了眉,他买画是为了查案,所以不惜重金,但寻常爱画人肯出高价买画,多少都是冲着画师的名头去的,这副四景图的画师乃无名氏,什么人竟这么跟他抢?

德荣看了眼谢容与的神色,问,“公子,我们还出价吗?”

谢容与淡淡道:“出,试试他的底线。”

不待片刻,郑掌柜见卧雨阁又举了牌,“卧雨,两千七百两。”

听涛紧跟不止,“听涛,三千两!”

“卧雨,三千一百两。”

“听涛,三千五百两。”

“卧雨,三千六百两。”

内楼中一片静谧,众人屏住呼吸,只待看这副名不见经传的新四景图会卖到何等高价,然而这时,听涛那边却静了下来。

郑掌柜只当是听涛放弃了,正欲敲定买家,这时,却见听涛又举了牌。

“听涛,五……千两!”

德荣再次回头请示:“公子?”

谢容与不疾不徐道:“不举了,查查这个买画的人。”

想看画多的是法子,这个出高价买画的人,才是着实有意思。

有了四景图明珠在前,余后的画作多少有些索然无味。郑掌柜也知道这一点,四景图压轴后,只放出了几幅风格别致的丹青,很快散了诗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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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薄暝初至,到了散场时分,夜色已深。

谢容与从内楼出来,并不走,分了卫玦几人去顺安阁的后门、侧门守着,带青唯坐在外楼二层的雅阁里,盯着从内楼出来的人。

不多时,祁铭竟在一众人中辨出一个熟悉的蓝袍身影,不由讶然道:“虞侯?”

不待谢容与吩咐,他很快下楼,对曲茂行了个礼,“曲校尉怎会在此?”又说,“虞侯正在楼上阁间吃茶。”

曲茂一脸郁色地到了隔间,四仰八叉地摊在圈椅上,吞了口茶,“你怎么在这?刚才这楼里有诗画会,你去了吗?”

谢容与道:“来迟了,没去。”

曲茂伸手往桌上一拍,破口大骂,“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穷得只剩下银子了,拼命跟我抢画。一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氏画作,他给我抬到五千两!五千两!我曲散财是吃素的么?”曲茂大手一挥,咬牙切齿,“跟我比败家?曲爷爷今天就让你知道散财居士这个名号是不是白来的!”

谢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