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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将和矿上的都监也从隔壁山头回来了,家将道:“五公子,小的们没找到四面敞亮的岩洞,听都监大人说,对面粮仓附近有几间临时盖的屋棚,五公子可要去瞧瞧。”

曲茂歇好了,浑身都是精气神,往家将背上一趴,“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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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玦下了马,把马儿交给前来接应的监军,快步去了衙舍,向谢容与禀道:“虞侯,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中途绕去柏杨山,届时如果各军衙的人马到了,少夫人和岳前辈可能需要回避。”

谢容与颔首:“我知道了。”

卫玦四下看了一眼,不由地问:“矿上这边怎么样了,岑雪明找到了吗?”

祁铭道:“已经有线索了。”

他把青唯是如何窃取了案宗,岑雪明是如何扮作蒙四来到矿上大致与卫玦提了一遍。

“我们眼下怀疑岑雪明不是没挨过冬天,而是死于非命,只是这矿上有事瞒着我们,死活撬不开嘴,昨晚跑了两个镇上的官吏,岳前辈连夜去追了,眼下想必快回来了。”

正说着,只听门外一声响动,岳鱼七果然拎着刘掌事和陶吏回来了。

刘掌事和陶吏被小昭王连夜派人追回,吓得面如土色,到了衙舍,连眼都不敢抬,瑟瑟缩缩地立着,“敢、敢问殿下,寻下官二人回来,所为何故。”

章禄之知道谢容与意欲诈他们,当即怒喝一声:“为什么擒你们回来,你们自己不知道吗?!”

刘掌事和陶吏互看一眼,“还请……还请昭王殿下明示。”

“你二人好大的胆子!”章禄之当即拍案斥道,“这么大的事,你二人拒不坦白就算了,还跟矿上合起伙来瞒着,你二人可知罪!”

刘掌事和陶吏膝头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殿下明鉴,下官二人当真不知道殿下想让我们说什么……”

章禄之“嗬”一声,当即要挽袖子,“死鸭子嘴硬——”

谢容与抬手将他一拦,他端着一盏茶,坐在上首,淡淡道:“如果你二人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本王倒是可以给个提醒,三年前,也就是嘉宁元年,蒙四究竟怎么死的?”

听了这话,刘掌事和陶吏的脸色果然变了。

如果说他们起初猜到这姓章的校尉是在诈他们,小昭王这话一出,他们便要疑心这矿上的秘密败露了。

否则小昭王怎么知道蒙四的死因有异呢?

谢容与道:“他也不是死于饥寒,而是死于非命。若是本王所料不错,他死前,应该还和你们说过些什么,只是你们当他是个疯子,没把他的话当真罢了,还有——”

谢容与把茶盏往一旁放了,倾下身来,“石良,这位来为岑雪明收尸的中州官员,最后究竟去了哪儿?”

“还是不肯说是吗?”谢容与见刘掌事和陶吏的脸都快贴在了地上,双肩瑟瑟颤动,牙关却咬得紧,“你以为你们瞒下去,就能保住这矿上所有人的性命,封原带了多少人来,玄鹰司又来了多少人,你们没瞧见吗?”

谢容与的语气不温不火,“其实你们也没大错,矿上条件如此,许多事都迫不得已,不过,规矩既然坏了,朝廷自然要追究到底。刘掌事,你除了是这矿上的掌事,还是脂溪镇的镇长,你以为这么多官兵到矿上,只为拿监军和流放犯么,镇上矿工一个也跑不了。实话实说尚能将功补过,本王能不能法外容情,就看你肯不肯开口了。”

谢容与这一番话恰好说到了刘掌事的痛处。

他除了是矿上的掌事,到底也是脂溪镇的镇长,那么多的生计都指着他,如果出了事,镇上那些妇孺还怎么活。

再说,小昭王是怎么知道矿工们也卷在这场事端里的?

“罢了。”刘掌事一咬牙,“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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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日头正盛,营地的一间帐子后帘一掀,抬出一具尸身,尸身被白布盖着,上头渗出斑斑血迹,一名兵卫立刻上前,掀开白布一看,随即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抬走吧,仔细别被人瞧见。”

抬尸的称是,快步去林间处理尸身了。

不一会儿,封原过来了,兵卫立刻上前禀道:“将军,刚死了两个流放犯,后头的就绷不住开始招了,不过他们说得颠三倒四的,看样子知道得都不太全,拼凑一番,大致能拼出真相。”

封原点点头,大步走进帐中,拿起案上的供词看了一眼,径自就问:“蒙四究竟是怎么死的?”

没有秘密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流放犯看着接连已有两人受刑而死,早就想招了,眼下听封原又问一遍,其中一人道:“回官爷,蒙四他……他是开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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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蒙四,根本不是死于饥寒,他是开矿死的。”

“开矿死的?”

“正是。”刘掌事道,“殿下可能对开矿的步骤不熟悉,这矿山的矿,不是拿铁锹凿凿就有的,如果矿藏在深山之中,就需要炸山,就是……拿火药把山岩炸开,淌出一条火路来。矿上有的地方存了油罐和硝石,就是为了这个。

“寻常炸山开矿,只要把火药放在开矿点,然后在远处引燃火绳就行了,不过说着简单,实际上却有很多困难,比如为防引发山火,火绳不能太长,比如有时候炸山会引发山体崩塌,人离得再远,都会遇到危险。所以朝廷司矿署很早就出过规定,但凡开矿炸山,都得由有经验的矿工亲自带队。但是再有经验的矿工,一旦遇到矿难,也是躲不开的,是故早年因为炸山,矿上死过不少矿工。说回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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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蒙四,刚来矿上的时候话很少,我们同来的几个,只知道他是个半疯的疯子,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囚犯受不住酷刑,招供道。

“可能是矿上的日子太苦了吧,到了三年前,就是嘉宁元年的那一年,有一天夜里,蒙四忽然对我说,他不想在矿上呆下去了,在这里生不如死。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道隔一天,他就去找监军,说什么他不是蒙四,他的真正身份是一个朝廷命官,因为有人要杀他,他才顶替了蒙四来到矿上。”

封原听到这里,心中了然。

嘉宁元年,嘉宁帝大赦天下,岑雪明在矿上吃尽了苦头,起了侥幸心理,想着也许洗襟台的事端早已过去,没有人会追杀他,他可以离开矿上另寻法子保平安了。

“……这个蒙四本来就有疯病,他跟监军们说自己是朝廷命官,谁会信他?当时监军还故意逗他,说‘你是朝廷命官,那你姓甚名谁,在何处任何职啊’,蒙四却说他暂时不能说。”

他自然不能说,他若这样就暴露了自己是岑雪明,曲不惟会第一时间找到他。

封原道:“说下去。”

“所以蒙四就想了一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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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每回炸山都有危险,久而久之,矿上就有了个不成文的习俗。”刘掌事犹豫了半晌,说道,“就是炸山不让有经验的矿工上,而是让流放犯上,自然作为回报,矿监军也会给这些流放犯一些好处,或者帮他们实现一个力所能及的愿望。”

“说真的,这些流放犯在矿上待久了,他们的愿望都是很小的愿望,有家人的不外乎是给家人送封信,想知道家人的消息,没家人的就想吃好些,住好些,入秋后能吃上一顿肉,冬天能添一件破布袄子,多少也就满足了。当时恰逢矿上要炸山,这个蒙四呢,自告奋勇要去炸山,作为回报,他让监军在炸山之后给中州衙门一个叫石良的人写信,他说这个石良会带来证明他身份的证据。石良本来就是蒙四发生意外的联系人,蒙四这个要求可说是很好满足,所以监军立刻就应了。谁知偏偏就是那次,炸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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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仔细回忆着三年前,脂溪矿上的那次炸山,“……火药炸崩了山体,我只记得一声轰鸣后,山间到处都是巨响,乱石、山砾从山上飞溅下来,矿上的人都在跑,离得远的跑掉了,离得近的,尤其是负责炸山的那几个,一个都没能活下来,全被埋在了山底,包括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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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们附近就有个岩穴,如果是有经验的矿工带队,这几个炸山开矿的未必会死,可是……流放犯没经验啊,见到山体崩塌,当时就乱了,到最后,包括蒙四一共七人,一个都没活下来。

“流放犯炸山开矿,这是坏了规矩的,朝廷如果问责,矿监军、矿工,包括囚犯,一个都跑不了,所以怎么办呢?矿上只好称这几个囚犯是死于饥寒,然后依规矩写信让这些人的亲人过来收尸,大可以称是尸身腐坏,早就一把火烧了。

“信寄出去逾两月,矿上相继来了人,包括中州衙门那位姓石的典薄,石典薄一到陵川便给我们写了信,让我们去脂溪镇上接他,我们的人立刻就去了,然而在镇上等了大半个月,都没有等到他。”

“石良去了哪里?”祁铭追问。

刘掌事犹豫了片刻,好似下了什么决心,才道:“……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