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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才好,能睡过去,忧思便能少些,忧思少些,人便能将养好了。

得知老太君今日白日里只醒过来一回,统共只说了三句话,裴铭不免心忧。

但他又想了,左右待功业成,多的是时间孝顺,眼下母亲不待见自己,便不去跟前讨嫌了,于是打发裴阑过去代为尽孝。

裴阑作别裴铭,独自往老太君的暖阁走去。

暖阁里黑漆漆的,唯有一个炭盆发出幽微的火光——老人家畏寒,即便入了夏,在凉夜里也要点炭的。

裴阑推门而入,轻唤一声:“祖母。”

好半晌,卧榻那头才传来颤颤巍巍一声:“阑儿来了。”

裴阑点亮烛灯,步去卧榻前,握住老太君的手:“是,孙儿来了。”然后吩咐卧榻旁的两名侍婢,“你们且下去吧,今夜由我侍奉在此即可。”

两名侍婢应声而退。

裴阑静候在屋内,直到她们的脚步声远去,他才将烛灯搁在一旁,重新掩好门窗,回到榻前,掺着老太君下了地,将她扶到外间坐下。

老太君拄着杖,良久,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吧。”

裴阑道:“已定好了,三日后。”

老太君目色一凝,愕然道:“这……就要举兵了?”

裴阑颔首。

老太君目中的惊愕于是化作痛惜,她狠狠一敲木杖:“冤孽啊!”

老太君何等人也?她可是曾叱咤沙场多年,当朝头一位的四品女将军。

早在三公子在裴府水榭遇刺之时,她已猜到裴铭或许暗中结党投奔了某位皇子,后来裴阑受裴铭指使,私藏云洛密信,不予忠勇侯府翻案的机会,她更坐实了这个揣测。

可叹她为国效力忠心耿耿,生下的这个儿子,竟是个好大喜功善恶不分的孽障。

老太君苦劝了裴铭两年,裴铭不予理会,眼下也只有弃子保孙,护住裴阑了。

老太君想,阑儿纵然糊涂,到底是她带大的,家中这么多子孙都是从文的,只有阑儿习武,是最像她的一个,是以她的话,就算裴铭不听,阑儿一定会听的。

做出这个决定,老太君便装作病重,让裴铭日日打发裴阑到榻前尽孝,暗中让裴阑将外间的近况通通说与她听。

没想到,裴铭竟真的走到了起兵谋反的这一步。

祖孙二人一时间皆是默然,良久,裴阑道:“两日前,三公子来见了我一面,与我说了当年侯爷战死塞北的真相。”

“是什么?”老太君问。

“他说,”裴阑顿了顿,“是因为陵王与父亲通敌。”

老太君大怔,猛地拄打木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难怪他会执迷不悟!!裴府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但孙儿没有真的信了三公子。”裴阑忙又道,“三公子也并非什么正派之人,眼下看来,他的逆反之心只怕不亚于陵王,岂知他是不是在挑拨。”

然而裴阑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禁想起程昶当日冷言冷语的样子。

他甚至坦荡荡地告诉他:“本王就是在挑拨,但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裴将军难道看不明白?当年招远叛变,塞北战死逾万人,裴将军可是亲自到了塞北,见识了那里的惨状的。”

“孙儿……打算先将事情查明,再做下一步打算。”裴阑道,“就算,就算要逆了父亲,那也该效忠陛下才是,终归不能中了三公子的圈套。”

“查明?他们三日后就要举兵了,你还有多少时间查明?”老太君问。

她说着,猛地握住裴阑的手:“阑儿,祖母有个法子。”

她一字一句地道:“去找阿汀。”

“阿汀?”

“是。忠勇云氏一门最是忠直坚勇,到了眼下这个关头,只怕只有她才能给你指一条明路。”

“可是阿汀与三公子……”

“祖母相信她。”老太君道,“你去请她来,让祖母亲自与她说。”

裴阑苦笑道:“祖母不是不知道,自……阿汀与孙儿退亲后,无论孙儿怎么请,阿汀她也再不愿到裴府来了。”

此话不假,去年年关,乃至今年年关,裴阑都登过忠勇侯府的门,不为别的,只盼着云浠能来裴府探望老太君。

然而他每回登门,都被推拒门外,云浠不是不在,就是以一句事务缠身敷衍过去。

“那便请大夫为祖母下一剂猛药。”老太君道,“你去告诉阿汀,就说祖母行将灯枯,临终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这怎么行?祖母的身子已然每况愈下,一剂猛药下去,撑不住了怎么办?待孙儿再想想旁的法子。”

“还要想什么法子!”老太君急道,“生死存亡之际,宫变一旦发生,流血万万千千,不说陵王败北,裴府一府将被株连,若他成‘大业’,你今后敢为这样的通敌之人戍守边关?你放心,不看到你父亲这个不肖子悔悟,祖母绝不咽下这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