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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咬了咬牙道:“是真的,皇贵妃娘娘已布局很久了,好不容易才等来今日,她说她会把太子妃支走,让我杀害小殿下栽赃给十三殿下,倘若栽赃不成,就推给刚怀了龙嗣的淇妃娘娘。”

苏晋蹙眉道:“但那盒枣花酥原本是送去淇妃宫里的,是淇妃娘娘命人转送给宫前殿的璃美人,若照你所言,此事倘与淇妃娘娘无关,你们如何确保那盒有毒的枣花酥送来了宫前殿?”

淇妃轻声道:“苏大人有所不知,妾身虽吃不了枣花枣子,但璃姐姐平生最爱吃这个,皇贵妃姐姐她……”她怯怯地看了皇贵妃一眼,“她知道此事,想必她送来枣花饼时,就料到妾身回命人转送给璃姐姐。”

这时,十二王朱祁岳道:“不错,方才审案时,皇贵妃的确对淇妃宫中的动向了如指掌,想来正是知道璃美人在宫前殿。”

朱觅萧勃然怒道:“你们都没脑子吗!此事若是我母妃做的,费如此大工夫,布这么一个局求的是甚么?!”

朱沢微不温不火道:“求的是甚么?你方才诬蔑十三时,不是早已透露了吗?你惯来以半个嫡皇子自居,麟儿若死,必引得大皇兄与十三内斗,倘若两败俱伤,他二人倒台,十七又不是你的对手,那大殿上的帝座,岂非是你朱觅萧的?”

朱觅萧咬牙切齿道:“方才栽赃朱十三,你朱沢微也出了不少力,怎么,现在见脏水泼到了本王身上,你又来落井下石?!”

朱祁岳道:“本王倒是觉得七哥的话有些道理。”他说着,朝殿上一拱手,“还望大皇兄明察。”

四王朱昱深淡淡道:“恐怕还不止十四一人,今日一直跟着十四的老三,老九,老十,大皇兄都该审过才是。”

然而这话出,三王,九王,十王同时默不作声地与朱觅萧稍稍站开了些许。

朱觅萧目中阴鸷之色浓郁如将起的风暴:“好,好!你们现在都把矛头指向我了?你们呢?”他抬手指去,“你们当中,哪一个又没有夺储之心!哪一个不是巴望着朱悯达跟朱南羡同室操戈?!”

“朱觅萧!你听听自己都在说些甚么?!”朱悯达道,“羽林卫,将他拿下!”

“是!”

两名羽林卫上前,一左一右将他制住,朱觅萧还欲说话,一名羽林卫上前,竟拿布巾将他的嘴堵了。

朱悯达冷着眸子看向众人:“此案审至此,嫌犯,涉案者之众,品级之高,已不是本宫可以决断,一切还当交由父皇定夺,然父皇龙体抱恙,本宫今日,只做粗略处置——”

“府军卫。”

“在!”

“护送皇贵妃,十四皇子朱觅萧回重华宫,把守宫门,在此案水落石出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宗人府。”

“臣在。”

“将皇太孙的奶娘以及后宫涉案人等一并押解回府,连夜审讯,明日一早,本宫要见到诉状。”

“臣领命。”

“羽林卫。”

“在!”

“钱煜残害后妃,罪不容诛,将他押往刑部,命沈拓亲审,辅以都察院柳大人,苏御史之见,此案不简单,限三日,务必问清幕后主使。”

“是!”

朱悯达这才移目看向诸皇子,冷声说道:“老三,老九,老十,你三人与重华宫走得太近,宗人府,刑部,都察院问案势必会问到你等,本宫命你们从实招来,不得拿藩王的架子,更不可打诳语。”

三人互看一眼,低低应“是”。

璃美人惨死与朱麟中毒一案,到此算告一段落,起码台面上有了结果与嫌犯,内里细因,便要交由下头人去审了。

朱悯达沉了口气,似乎有些疲乏地道:“已晚了,各自回罢。”

言讫,他唤了一声:“十三,青樾。”当先带着沈婧,朱麟出了殿去,朱南羡与沈奚跟随其后。

见朱悯达走了,各皇子臣工各怀心事,皆未多言,径自离开。

外头还在落雪,宫阙楼阁再已覆上苍漭漭的白。因得知今日诸皇子都在宫前殿审案,内侍与守卫扫了整夜的雪,也只扫干净了宫前殿至东宫一条道。

朱悯达深知今夜之局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布局之周密,他不信是朱觅萧所为,起码,应该不是他一人所为。

可这案子明面上已是再问不下去了。

落雪无声而下,身旁的内侍拼命为他高举华盖,想要遮去风雪,可即便这样,仍时有冰凉的雪粒子伴着风飞扑到他脸上。

该来的总是挡不住。

十三就藩归来的那一日,他就知道,这宫中的格局已经变了。

他不是不信朱南羡的,可父皇病重,朝堂乱局,人心浮动,且不说朱南羡最后会否会对帝位起异心,就算他不会,身为皇太孙的朱麟还这么小,他们一个太子,一个嫡子,一个嫡孙存于同一屋檐下,难保有心人不会借此做文章。

且今日朱悯达也看到了,十三不是没有人心的。

他自小善良,坦荡,不摆架子,宫中的人都喜欢他。他虽不好诗书,却精于兵道,身为皇子不畏艰苦,在西北领兵五年,朝中的武将无一不服他,甚至连老四跟十二都愿在危机关头支持他。

倘若日后,他的身后再有几个文臣?

真有动荡的一日,若非十三自己放弃,恐怕他亦抢不过他。

果然是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又有雪粒子飞扑入华盖之内,朱悯达蓦地顿住脚步,轻声道:“十三,你也看到了,这原本简单案子竟闹成这副德行。等年关过了,为兄也不留你,你……尽快回南昌罢。”

朱南羡愕然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负手而立的朱悯达,不解他言中深意。

然而,须臾之间,他又明白过来,他想他是可以理解大皇兄的顾虑的。

朱南羡于是点了点头,郑重地答了一句:“好。”

朱悯达听得这一声“好”,心中突生不忍,他遣散了周围的宫人,回过身看向朱南羡,又说:“这么多年了,你都放不下苏晋,为兄看在眼里。你若实在喜欢她,为兄想个办法,等年关过了,将她送去南昌府,你看如何?”

明明是连月亮都瞧不见的雪夜,可朱南羡听到这句话,整双眼都亮了一下,有夺目的光,他似乎很高兴,连嘴角都忍不住扬起,但是片刻后,他又垂下眸子,轻轻地道:“不必了,我问过她,她说做御史能守住心中清明,这是她一生之志,她也做得很好,便让她留在京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