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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可当衡玉抬眼看向陆钦,又是像之前一样软糯糯的模样。

她束手站在陆钦旁边,恭敬道:“先生,我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好补充的吗?”

陆钦心底慰贴。

这样赤忱的维护,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在朝堂上,从来都是被人步步紧逼的,从来都是步步退让的。

陆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衡玉的头发,温声道:“没有了,你说得很好。”

衡玉勾唇,“那就好,那我就说最后一句话了。”

她眼风往那几个官员身上一扫,“滚吧。”

陆钦哑然失笑。

衡玉又看了看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陆鸣和陆鹤祖孙两,“这两位是——”

唐宣轻咳一声,适时道:“世女,左边这位是陆氏宗族族长陆鸣,右边这位是陆氏麒麟儿陆鹤。”

衡玉头一歪,“虽说没听过是何等人物,不过我记得先生刚刚并未接下陆族长的拜帖吧。官府的人过来,是等着被挑毛病多多改过自新,两位前来,不知——”

这嘲讽开得有些微妙。

说官府的人过来是为了改过自新,那陆鸣和陆鹤你们两个前来,是不是也是来改过自新的?

陆鸣一愣,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但他知道这位是个祖宗,不管在心底怎么腹诽,他都不能把不满摆到明面上。

陆鸣看向陆钦,“我此次前来——”

“其实先生也不是很好奇两位的来因。”衡玉不得不打断陆鸣的话。

不要脸的人能说出什么好话?为了对方不恶心到她,她还是直接打断吧。

衡玉道:“两位不要忘了,先生还未收下你们的拜帖,你们就这样直接私闯府邸,我是可以告知本地学谕。按照律例,这样的罪责,应该能让陆家麒麟儿明年无法参加科举考试吧。”

未免自己记错,衡玉还看向陆钦,摆出一副疑惑的神色,“先生,你曾任过刑部尚书,你说说,我有没有把律例说错?”

“没说错。”陆钦神色又温和了些。

他忍不住再次抬手,摸了摸衡玉的头发。

衡玉点头,“既如此,两位也和官府的人一样,那句话应该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否则就等着我上报本地学谕吧。”

陆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连一直端着形象的陆鹤也都有些慌乱起来。

衡玉重新爬回椅子上坐好,端起花茶抿了一口。

这些人真是不堪一击。

——

喝完茶杯里的花茶,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

陆钦自然不会让衡玉饿着肚子离开,不过他上了年纪,饮食颇为清淡,厨房的菜色是按照他的口味来做的。

“会不会吃不习惯?”

衡玉摇头,“不会不会,山珍海味我吃得下,粗茶淡饭我也吃得下。”

陆钦失笑。

他讲究食不言,拿起筷子后就没再说话。

吃完午膳,陆钦要去午憩一阵,衡玉适时告辞离开。

她回到住宅,就把知府针对陆钦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祖父。

末了一问:“那知府与先生可是有旧怨?”

傅岑轻叹,“怎么说呢,陆钦他——这满朝文武,也许只有寥寥少数人和他没有旧怨。”

衡玉眼睛微亮,赞道:“老师一个人得罪了满朝大半人,居然还能在内阁三进三出,如今致仕看着落魄,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非常厉害了吧。”

傅岑:“……”

这小崽子的逻辑总是比较清奇。

最关键是,她的逻辑说服了他,听着挺有那么一番道理。

如果不是陆钦能力出众,他怕是早就要折戟于官场算计之中。官场里啊,多的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现在陆钦看着失意落魄,至少还保留有性命。谁知道他日陆钦还有没有再次东山再起的机会,毕竟陛下极为信任倚仗他。

傅岑勉强把话题扯回来,“不过你提到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这甘城知府是礼部尚书的得意门生,礼部尚书和陆钦的恩怨极深,他这样做应该是想为他老师出口气。”

衡玉撇撇嘴,“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她放心了,傅岑心提了起来,“你放什么心?不对,你操过什么心?!”

衡玉摊手,“是这样的,我原本还想着,只要甘城知府好好弥补这次错误,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皇帝舅舅。但谁想,这甘城知府居然是为了给他老师出口气,那我也不能输啊,我也得好好给先生出口气!”

“……所以你其实就是想告甘城知府的黑状,对吧?”

衡玉脸上浮现不满,“祖父,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黑状,难道我还会污蔑人不成。我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写信给皇帝舅舅,在信上绝对不会添油加醋,只会一一把我看到的写下来。”

还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写信……

傅岑真是被她气死了,“兔崽子,你给老子我滚!”

衡玉麻利滚了——她要回去好好写信。

——

衡玉刚回到自己院子不久,夏冬也从陆府回来了。

她向衡玉行了一礼,“世女,我们已经帮陆府挑好下人,全都是身家清白且可靠的。”

春秋和夏冬是衡玉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婢女,衡玉对夏冬的办事能力自然是放心的。

又听夏冬道:“还有一事,奴婢离开陆府时,瞧见知府大人的马车了。看那方向,他应当是去拜访陆大人。”

衡玉淡淡道:“现在才去拜访,什么都晚了。”

走进书房,让春秋帮她代笔,给她皇帝舅舅和皇祖母各自写了一封信。

因为知道皇帝舅舅对陆钦观感极好,而且一直挂念着陆钦,衡玉在给他的信里,不仅提到甘城知府的事情,还提到她打算拜陆钦为师的事情。

原因衡玉也写了。

什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什么“有孔圣之风”,什么“仁人君子,令人心向往之”,什么“我身份贵重,吃喝用度都是特别好的,遇到了像陆大人这样的人,绝对不允许自己将就,只认定陆大人一人当我的老师”……

好话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往信纸上写。

反正她得把自己想拜师陆钦的事情,在她皇帝舅舅那里过了明路,也免得到时候朝堂上有人说陆钦和镇国公府勾结上。

若不是春秋一向绷得住,怕是写着写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家世女,当真坦率得叫人欢喜。

但就算没笑出声,春秋的字迹也比平时丑了一些。

好不容易写完两封信,等晾干后,衡玉亲自将它们都封装好,又去找了她祖父一趟,让她祖父明天就把信送上京城。

傅岑服了,“也不用这么急吧。”

衡玉道:“告状的事当然不是最急的,急的是我得尽快告诉皇帝舅舅,我对先生敬仰万分,心中认定的老师只有先生一人。”

傅岑一时间没理解,“你急什么?”

衡玉翻了个白眼,“先和皇帝舅舅打好招呼啊,万一朝堂上有人说先生和你勾结起来怎么办?”

以朝堂上那些人的性子,衡玉的猜测估计出不了错。那些人很有可能会为了诋毁陆钦和他,而疯狂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

但问题是,这个小崽子是怎么猜出来朝堂那些人的反应?

傅岑琢磨着琢磨着,冷哂一声,“傅衡玉,你真是聪明得过分啊,居然连朝堂局势都能猜得出来。”

衡玉抿唇,笑得无辜又羞涩,“也不看看我是谁家孩子,也不看看我从小被谁一手带大。”

吹捧一番之后,傅岑果然就把那点儿违和抛到了脑后。

也是,他傅家的小崽子怎么可能不聪明!

当年驹儿不也是聪慧过人,聪慧到他时时担心慧极必伤吗?

全都是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