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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娇河做了一夜梦。

梦里是同纪若昙相处的时光。

他们虽有道侣之名,却无道侣之实。

纪若昙对她做过的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渡灵时将一节冷白的手指点在她额心。

许娇河知道纪若昙看不上自己。

无论是往来交友还是道侣结契,小洞天中,最讲究的就是门当户对。

纪若昙光风霁月一生,因娶了一名没有灵根的凡女,而沦为修仙界的笑柄。

好在许娇河也看不上他。

和一弯疏离的月色、一捧冰冷的白雪过日子,能有什么趣味。

……

往事纷至沓来,时而连绵成清晰的一片,时而迸裂成斑驳的碎影。

许娇河睡得并不好,以至于起床时眼底映出两抹浅淡的青。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了扭膝盖,发觉在灵药的作用下一切恢复如初。

信手摇响床榻垂坠的金铃,早早等候在外的露华和另外两个侍女依次走进。

净口洁面、挽发梳妆,尽管身处修仙之人居住的小洞天,但许娇河依然保持着人间的习惯。

她趿着鞋张开双臂,在露华的伺候下穿上昨日那件逶迤及地的素衣。

身前香案上,描金错彩的博山炉里浮动起清润如春日的香气。

雪衣白裙,再配上同色的绦带,勾勒出楚腰一握。

露华半跪在许娇河身侧,边替她抚平衣衫的下摆,边轻声告知道:“明镜堂派了人来,让夫人您辰时三刻过去一趟。”

床榻前的山水屏风自有记录时刻的作用。

许娇河定睛一看,那高山上的雀鸟停了五只,山脚下的河水却流了不到一半。

“还能用过早饭再去。”

许娇河抚摸着空空如也的肚腹,自顾自下了结论。

露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转身用目光示意另一位婢女将手上的蒸笼掀开。

热气腾腾的各色面点,和一碗温度正好的牛乳静置其中。

“夫人且在这里吃吧,明镜堂的人来时脸色严肃,像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奴婢担心万一延误了时间,执法长老会惩罚于您。”露华口中的执法长老,是整个云衔宗中许娇河最畏惧的人之一。

还有一位便是她的夫君。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的身上总充斥着一股道法无情的威严感。

许娇河听到执法长老的名讳,眼前浮出一张拉得很长的马脸。

她搓了搓手臂,立刻从善如流地选择听取露华的建议。

将几屉蒸笼就近摆在香案上,许娇河坐下默默地解决起早膳来。

她终究心境不安,在捧着一只酱肉包小口咀嚼时,又对露华道:“等我走后,你看着点时间,倘若超出一刻,就赶紧叫游闻羽来明镜堂找我。”

……

怀渊峰和明镜堂相隔甚远。

就算是金丹期的弟子御剑飞行,也要花费一炷香的时间。

不过这向来不是许娇河会操心的事情。

辰时三刻将至,许娇河从纪若昙为自己准备的灵宝戒中,挑挑拣拣出一块半透明的符篆,捏破丢到地面,心中配合地默念起目的地,她再抬眼,已经抵达明镜堂门前。

“娇河君。”

一左一右的守门弟子向她躬身行礼。

这样不伦不类的称呼,许娇河听过太多遍,心中已无任何波澜。

她不轻不重应了声,径直向里走去。

明镜堂内,执法长老薛从节端坐主位、右手下座是怀抱拂尘的秉礼长老梅临。

更靠近许娇河的两边,五阁阁主和各阁首徒济济一堂。

这个架势,不知怎的,让许娇河想起幼时看过的一出戏文《三堂会审》。

三堂会审。

要审的犯人是谁,不言而喻。

“娇河君,你来了。”

薛从节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看了许娇河一眼。

随着他苍老的声音传出,几位跪坐在软垫上的阁主和首徒纷纷起身对她行礼。

宗主长久闭关不出,云衔宗上下身份最高的便是执法长老和秉礼长老,而因纪若昙执掌的剑阁与其二人同级的缘故,许娇河过惯了起居出入都有人向她行礼的生活。

她不以为意,寻了末尾的位置坐下,慢吞吞地问道:“不知执法长老找我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娇河君应该很清楚。”

纪若昙的丧礼一过,各阁也恢复该有的衣着仪制,仅在左臂上系一白布略表追思之意。

在一众天青色中,许娇河无纹无印的白衣就显得格外突兀。

然而更加突兀的是她的话语。

许娇河细白的手指缠绕着腰间的绦带,依然用一种很慢的语气:“我并非执法长老命脉相连的灵剑,又如何清楚您心中的想法。”

谁让薛从节这么多年总是处处针对她。

对待敌人客气,简直就是灭自己威风。

"你!"

薛从节颊边衰垂的肌肉一颤,正想开口斥责许娇河,却见秉礼长老一个目光安抚,才勉强按捺下不断上窜的怒气,“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无衍道君殒身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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