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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九境的未来,天下苍生的性命,全系在这一道法阵之上。

没有人可以承担失败的后果, 在场的数千修士也不容这阵法有丝毫疏忽。

因此谢衡之甫一现身,便在栖云仙府乃至各大仙门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谁不知晓谢衡之的为人,他向来是我行我素, 目空一切。

谢衡之在此时现身,无非是为了阻止法阵, 带走他的妻子!

事关天下苍生, 决不能让他得逞!

在场众人的心都被高高吊起,紧密关切着法阵中的动向。

各派修士纷纷祭出法器, 一层层的灵力笼罩在剑宗上空, 连带着阴沉的云层都泛起隐约光芒。

眼见他现身,法阵中央的鹤道望等人却未有动作,各大仙门也只能暂时按捺住, 以免逼急了谢衡之,又让他做出什么疯癫之举。

而他的到来,同样震惊了虞禾身旁的几人。

公仪蕤几乎吓得跳起来, 第一时间要上前将虞禾挡在身后, 以免她被谢衡之强行带走,只是不等他动手便被鹤道望给拽了回去。

虞禾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本来她就是背着谢衡之来的,明明这个时候他应该被困在婆罗山沉睡。

但此刻他人都来了,她也顾不得自己出门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慌忙得连个解释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谢衡之的到场, 使得原本落寞的场面,忽然间变得紧张肃穆起来。

薛琨凝神以待, 时刻等着出剑制止。

霁寒声与鹤道望也是同样面容严肃,冷凝的目光直勾勾地锁在两人身上。

虞禾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虚压下去,语气坚定道:“我心意已决,你带不走我。”

谢衡之很平静,异样的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她,忽地轻笑一声,轻得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知道。”

霁寒声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们,心中似乎是受到了某种触动,犹豫着要上前说些什么。

然而只是分神的瞬间,付须臾猛然脱身,精准避开星流截杀他的锋刃。

付须臾干瘦的身影,就像一只飘荡在狂风中的阴魂。

那抹阴魂,下一刻便朝着谢衡之的方向杀去,异于常人的速度和殊死一搏的诡异招式,几乎令在场众人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再如何诡诈,终究是强弩之末。

关键时刻,断流寒光一现。

灭道剑阵猛然召出,缭乱的剑影在高中空层层排开,在狂风之中发出铮铮剑鸣。

磅礴的剑意令在场众人无不屏息。

付须臾的动作被剑招阻止,身躯被钉死在剑阵之中。

他站的笔直,衣袍挂在他干瘦的躯体上,随着飓风猎猎作响。

他阴郁而疯狂的目光紧盯着谢衡之,嗓音更如同鬼魅低语。

紧接着,虞禾听到付须臾莫名其妙地说:“我输了,你也不会赢。”

说完后他便仰起头,盯着那密集的剑影,面上竟忽然出现了一种解脱似的笑意。

一道又一道的寒芒,顷刻间如骤雨落下。

纷乱的剑光带起凛然寒风,迅速贯穿付须臾的身魂。

萧停的身体几乎粉碎,而化魔千年的付须臾在这强悍的剑气中,竟仍有一缕魔息残存。

“不对。”

谢衡之出口刹那,几人也同时注意到了。

只是那缕魔息太过微弱,竟猝然间冲向天际。

黑气似的魔息,猛地撞在了仙门布下宛如天罗地网的法阵上。

——

各路仙门也注意到了法阵中的动静,一时间人心惶惶。

柳汐音听从鹤道望的吩咐,留在关键位置镇守法阵。

眼见一缕黑气飞升至天际,而后被一道紫雷撕碎,她心中愈发担忧,正想传音给鹤道望询问,只听琴声铮然,有幻音宗门人高声呼喊。

“有人前来毁阵!”

“请诸位道友专心守阵,我等前去迎敌!”

很快法阵的各处镇守之地,都传来了被攻打的消息。

柳汐音依照吩咐留在原地守阵,有些焦急地将消息告知鹤道望,却并未得到回复。

顾声发丝微乱,衣角沾了点血,从一堆刀光剑气中杀了过来,见她安然无恙立刻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柳汐音问道。

“别担心,只是些自寻死路的阳关道残部,掀不起风浪。”虽是如此,他语气仍不算松懈。“但他们这么一搅和,方才有仙首被惊动,已经提前开阵了。”

“什么?”柳汐音惊愕,猛然看向云层遮挡的天际。

果不其然,有两个方位爆射出两道精光,猛然间冲向上空,轰然两声宛如雷鸣的响动后,天际的符文开始浮现并缓缓运转。

不消片刻,整个法阵都将被一齐引动。

柳汐音忙将消息转告给法阵之中的鹤道望。

法阵中的几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动静。

不断有修士焦急催促鹤道望前去守阵,好支撑阵法的最后一环。

“西南两处提前开阵!请峰主速速归位!”

鹤道望听到柳汐音的声音,瞥了眼虞禾,又看了看谢衡之。

只听柳汐音又说:“晚辈告别虞前辈,请师父一同离阵。”

身负法器的虞禾留在阵法中,结局只会是个身魂俱灭的下场。无关的旁人留下,同样会被狂乱的灵气所伤,修为受损是在所难免。

作为正道魁首之一的霁寒声,此刻也该谨守职责回到自己的位置。

薛琨倒是毫不犹豫,强行拽住喋喋不休的公仪蕤离阵。

只剩下在场的四人,霁寒声欲言又止,见到法阵扰乱的天地之气,薄唇抿起,仍是忍不住上前要拉虞禾。

谢衡之从侧后方拽了她一把,让人直接撞进他怀里,而后冷冷地斜睨霁寒声一眼。

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是沉默无声的警告。

鹤道望打量着霁寒声紧绷的面色,收回了本要出口的劝诫。

“留在法阵中或有危险。”霁寒声压下不悦,沉声提醒他。

法阵启动时发出的嗡鸣越来越大,凝聚着万千修士心血的阵法,甫一生效,便有着改变四时天象的巨大威力。

原本只是一个平静的初晨,此时却凝聚了狂乱的风刃。

晖阳剑宗有着栖云仙府最广阔的梅花林,花树在狂风中萧萧瑟瑟地抖响起来,万千花瓣也在摧折中被袭卷而起,随着飓风乱舞。

凛冽的风穿梭过高山峭壁,穿过深谷与葳蕤山林,风声变成一种怪异的哭嚎,凄楚压抑,听得人一阵阵心惊。

虞禾有些意外,霁寒声竟然也会关心谢衡之,到底有些血脉亲缘在,兴许她死后,两人的关系也会有所缓和。

她不禁在心中感慨,要开口,嗓音却艰涩:“不必再管我,你跟他们走吧。”

谢衡之恍若未闻,只回答了霁寒声的话。

“不牢你烦心。”

霁寒声皱眉道:“你明知……”

谢衡之将他的话打断。“我想,虞禾不会连这最后一程都不愿留给我。”

他的墨发被风吹得狂乱,也将虞禾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谢衡之已经没有余力再破坏法阵了,她必死无疑,而他只是想陪她最后一程,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只是要让谢衡之亲眼看着她死,未免太过残忍。

然而看到仍然温和平静,似是安抚一般的目光,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化成了缓慢却决然的点头。

谢衡之轻笑一声,牵住她的手。

法阵从西南开始,逐次引动,巨大的光华笼罩在剑宗的上空。

各大仙门的仙首都在传声催促,传声符应声而燃,更有幻音宗千里传来的铮铮琴音,催促意味不言而喻。

鹤道望终于开口:“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吧。”

他睨了谢衡之一眼,嗓音似乎也不如以往冷硬。

“保重。”

霁寒声转过身,脚步却一顿,微微回过身,也留下一句干涩的“保重”,才再度提步离开。

两道灵光在法阵彻底开启前消失不见,回归各自守阵的方位。

偌大的剑宗辖地中,只剩下虞禾与谢衡之两人。

本该是旭日初升的时刻,却因灵气的影响,铺天盖地的阴云遮蔽了天光。

梅花被狂乱的飓风卷起,宛如是一场漫天飞扬的鹅毛大雪。

几乎是人一走,虞禾便猛地扑进谢衡之的怀里。

她忽然又很庆幸,死前的她不会是孤身一人,至少谢衡之会一直陪她到最后。

“怕吗?”

谢衡之轻声问她,手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又一下一下轻柔地抚在她后颈处。

以前每次虞禾做噩梦,心情不快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做的。

伴随着法阵启动时的轰鸣与狂乱的风声,谢衡之的声音就像是什么法咒,让她在面对死亡与未知带来的恐惧时,慌乱的心忽然间就安定了下来。

好像这纷纷扰扰都离她而去,风声雷声剑鸣声都被隔绝出这方寸之地。

“原本很怕,现在又不怕了。”

“嗯。”谢衡之缓缓道。“那我也不怕。”

说话间,法阵如水波般一层层展开,万千华光似闪电又似高悬的剑影,直指着虞禾的方向。

与此同时,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地底也有隐约流光浮现,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符文将她笼括其中。

虞禾从谢衡之的怀里退开,仰头望去,那些光华已经盖过了层层阴云,刺目到令人心慌。

而那道横亘在天际的裂隙,已经宽阔到一种夸张的程度,赤红的巨口中似有火焰狰狞欲出。

四时天象被搅乱,阴云压得越来越低。

与此同时,法阵之内地动山摇,狂风骤雨山火暴雪,各种不同的天象竟同时出现了剑宗的地界内。

然而盖过这些动乱的,是另一种更为震撼,胜过这法阵嗡鸣无数的浩荡人声。

“晖阳剑宗,恭送道友!”

“幻音法宗,恭送道友!”

“姑射山,恭送道友!”

……

起伏的呼喊声震耳欲聋,似浪潮,又似雷鸣。

“玉虚境恭送道友!”

“大泽螣蛇一脉恭送道友!”

“瑶山恭送道友!”

……

呼声不绝于耳,始终不曾停歇,从赫赫有名的仙府,到无名无派的山门,甚至是云梦仙洲的妖族。

他们中多数人甚至还不了解她的生平,也不知晓她的名姓,只知道她是个毅然决然为苍生赴死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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