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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翎的手上提着一个长方形描金雕漆的食盒, 食盒正面镶花精美,中间的纹饰表明了它的出处:百味斋。

百味斋是盛京最负胜名的酒楼,一桌上好的席面花个几百两银子并不稀奇, 普通的也要好几十两银子,所以谢姝一次也没进去过。便是她爹谢十道, 这些年也只在百味斋宴请过一次同僚。

食盒内的东西映入她眼睛里, 她不由咽了咽口水, 腹内不争气地“咕咕”叫唤起来。几乎没怎么思考,很是白眼狼地想着, 谁让这人让她装病的,害得她被大夫要求去谷挨饿, 她吃他一顿合情又合理。

这般想着, 她像猫一样蹑手蹑脚下床, 趿着鞋过去一把将窗户推开。

萧翎回望着她, 目光比之白天更加幽深…

月朗星稀, 清辉如银, 他着的是一身深色的衣, 月光之下一如孤山冷玉, 皎皎出尘不沾半点世俗尘埃。

谢姝眼巴巴地望着,就等着对方把食盒递进来。

没想到萧翎眼神往旁边一瞟,低语:“开门。”

她心道也行。

轻轻打开门, 请萧翎入内。

萧翎将食盒放在桌上,示意她过来坐。

她也不客气, 坐下来后直接问。

【世子爷, 这些东西是给我的吗?】

萧翎没说话, 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桌面。

谢姝福至心灵,猜想这是代表是的意思。所以方才她怀疑那本书是被他拿走时, 他敲击窗棂发出的那一声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

她将食盒打开,香气瞬间弥漫。

【您不吃吗?】

萧翎手指叩桌,叩了两下。

那就是不吃的意思。

谢姝一边将东西取出来一边想着,他们之间怎么会这样奇怪的默契,她为什么要懂对方的哑语。

萧翎听到她的心声,嘴角不由微微上扬,眼底隐有一丝笑意。

食盒内是两菜一汤,还有一道点心。菜是白玉豆腐和龙井虾仁,汤是百合莲子羹,点心是四合糕。

无论是菜还是汤和点心,皆是清淡且软糯滑烂,不必费力咀嚼,也好克化。不仅适合她的肠胃,而且吃的时候不会弄出太大的声响,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她先喝一口百合莲子羹,饥肠辘辘的胃瞬间得到滋润。再吃豆腐和虾仁,极致的鲜美在她口中留恋,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丝毫不妨碍她进食。无论是喝汤还是吃菜,抑或者是吃点心,她行动如白昼一般自如。

萧翎眼眸亦是漆黑如墨,竟什么也没有问。他虽不如谢姝那样有夜视功能,但他是习武之人,视力比常人要好上许多,不用点烛也能看清谢姝所有的动作。

谢姝吃饱喝足后,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催了催。

【世子爷,多谢您的宵夜,时辰不早,您赶紧回去歇息吧。】

萧翎看着她,低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问什么?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她也不想知道。

【我没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一群小姑娘你眼红我,我眼红你,你不想我好,我也不要你好过的那点子事。】

“小姑娘,你多大?”

这话问的,颇为耐人寻味啊。

又想套她话,揭她的底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心下一动。

【我啊,那年纪可大了,两辈子加起来都一百多了,论年纪您叫我一声太婆婆都使得。】

萧翎近前一些,声音更低,“那敢问太婆婆,您活了两辈子,这么大年纪为何如此庸碌不显?”

【大哥,扎心了啊。】

谢姝白他一眼。

“我不是你大哥。”

【没有想认您当哥哥的意思,我说过王妃娘娘的话我不会当真的,这一点还请您放心。在我们那里大哥就是随口的一个称谓,您不用在意。】

他微垂着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庸碌不显?我觉得挺好。我本一俗人,庸碌才是我。史书上那些人或是功高盖世,或是名垂千古,是因为他们活得够老吗?非也,是因为他们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一个寻常之人,活得再久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更不会因为我活的久而本事渐长。相反,我活得越久,可能越没用越怕事,也越胆小,只想着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寿终正寝。】

这时内间突然传来多乐的呓语声,吓得谢姝跳起来,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在这个时候出声。

【别说话,千万别吵醒我的丫头!】

过了一会儿,内间没了动静,四下静谧。

谢姝松开他,却被他一把拉住。

黑暗之中,再是能清楚视物却终究不能和白昼相提并论。谢姝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以及那令人说不出的压迫感。

“说实话,多大了?”

说就说。

【四十,两辈子加起来四十,反正比你大。你如果叫我一声姨,我也敢应。】

“四十,正好是你我二人的年纪。”

谢姝先是莫名,须臾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四十岁刚好是他们的年纪之和。

【那还真是巧。】

“成亲了吗?”

啊?

谢姝愣了一下,摇头。

然后她看见萧翎似乎松了口气的模样。

真是奇了怪了,她有没有成过亲关他什么事!

“自是有关的。”

【什么关系?】

他却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准备离开。

基于礼貌,谢姝送他出门,顺便关门。

【多谢世子爷,世子爷慢走。】

正准备关门时,萧翎却将她一通打量,神情有些不对,“我还罢了,毕竟知根知底。日后若是别的男子,你万不能穿成这样见他,否则别人会误会。”

她穿成哪样了?

长衣长裤,包手包脚的,这身衣服除了名字叫里衣之外,保守得不能再保守。

蓦地她促狭心起,眼有兴奋之色。

【您不是知道我们异世之人衣不蔽体吗?那您可知道我们能衣不蔽体到什么地步?除了遮住这里这里,再无其它。】

她快速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个三点式,一脸的无所畏惧。

而萧翎,则瞬间心火燎原。

……

一大清早的,多乐惦记着自家姑娘昨日去谷没吃东西,急急忙忙去厨房取饭菜。

当她端着饭菜回留客居时,正好遇上谢韫身边的丫头捧着一个锦盒回来,两人在院门上外遇见,几乎是同时进的留客居。

忽地,那丫头往她这边一倒,手里的锦盒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为什么撞我?”那丫头大喊。

“谁撞你了?分明是你自己往这边靠,我怕你挨着我,躲得远远的。你自己手没拿稳摔了东西,为何要冤枉别人?”

“是你,就是你!”那丫头怒道:“就是你撞的我,这可我家大姑娘准备送给世子爷的生辰贺礼,现在全碎了!”

听到动静,谢姝闻声出来,谢韫也跟出来。

青石板上,那锦盒倒着,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玉。哪怕是碎玉,但从质地和颜色来看,也知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怎么回事?”谢姝小声问多乐。

多乐可不是个傻的,此时已经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低声也把事情说了一遍,并说出自己的怀疑。

“二姑娘,奴婢看得清楚,她那盒子里的东西在没摔到地上之前就是碎的。”

谢姝闻言,看了一眼那丫头。

这人她有印象。

记得初到留客居时,她们主仆因为惊喜屋子里有冰一事被谢韫身边的人取笑。那取笑她们的人,正是这丫头,好像叫什么绿痕。

当日谢韫向她示好,还罚了这绿痕三个月的月钱。

这时院外涌进一群人,正是以谢淑为首的众女。

谢姝和多乐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都清楚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人一多,绿痕更是底气足,气愤而大声地指责多乐故意撞她,致使她摔碎主子的玉佩,引得众女纷纷指责多乐。

“石榴姑娘,你的丫头犯了事,你可不能包庇。方才绿痕可是说了,这玉佩原本是谢大姑娘准备送给世子爷的生辰礼,你不念着别的,也应记着谢大姑娘之前对你的抬举,莫要因一念之差而寒了谢大姑娘的心。”说这话的是王瑶。

谢韫冷笑一声,“我的心寒不寒,与你何干?”

王瑶没想到谢韫会说这话,面色白了白,却不敢和她顶嘴。暗道难怪人人都说这位谢大姑娘脾气古怪,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自己明明是帮着她,她不仅不领情,还拿话刺人,这性子可真是不敢令人恭维。

其他人见王瑶讨好不成,反被呛回来,皆是不敢再说什么。

绿痕咬着唇,声音都带着哭腔,“大姑娘,是奴婢不小心。奴婢没想到她会撞上来,若是早知如此的话,奴婢一定避着她。玉佩碎了,奴婢也有错,您罚奴婢吧。”

“大姐,事情已经很清楚。”谢淑一脸的不赞同,“是石榴姑娘的丫头撞了绿痕,绿痕才会摔了玉佩。绿痕一时不察,这才着了别人的道。”

谢韫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便以为自己说的有理,对谢姝道:“石榴姑娘,我大姐此前那般抬举你,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分明是你的丫头撞了绿痕,摔碎了玉佩。事实摆在面前,她不承认也不行,你说是不是?”

绿痕抹着眼泪,“二姑娘,奴婢愿意受罚,但是若不是多乐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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