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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家与苏家的事在巷子里已是人尽皆知, 一起被传的还有镇南王府给谢家撑腰的事。经此一事,所有的街坊都知道苏家有靠山,但谢家也不遑多让。

苏家人突然变得低调起来, 苏夫人也不再穿金戴银招摇过市。日子似乎一下子恢复平静,谢姝也终于能静下心来抄写之前陈颂给她的那本游记。

多乐在一旁做着针线活, 一边说着巷子里的家长里短。谢则美不时逗着陶缸里的二百五, 一人一龟自言自语自得其乐。

三人各司其职, 倒是悠闲自在。

清静的时光,被一位意外的访客打断。

叶氏惊讶不已, 忙将人请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看上去端庄且有书卷气的夫人,叶氏称她为郑夫人。这位郑夫人的丈夫郑侍郎是三品大员, 官阶上比谢十道多上好几级。叶氏之所以认识她, 是曾陪同谢十道一起去郑家吃过宴席。

以她的身份, 还有两家根本谈不上的交情, 叶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登门拜访。惊讶之余自然是有些纳闷, 但面上并不会显现出来。

来者是客, 何况还是上官家的夫人。

叶氏将她请进来后, 赶紧命人奉茶上点心。

她做样子抿了一口茶水, 其则半滴未沾,连嘴唇都未湿,然后放下茶杯, 似不经意般问起叶氏家里的小辈。

叶氏蓦地想到了什么,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忙让人去请谢姝和谢则美姐弟俩过来见客。

谢姝一进门, 郑夫人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

她明显感觉郑夫人对自己的打量, 不像是随便一看,反倒像是挑选货物一般仔细,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令爱瞧着是个懂事的,谢夫人好福气。”

叶氏自是要谦虚,嘴里说着“哪里哪里。”

小辈们见客,大多行个礼请个安之后便会退下。

谢姝和谢则美姐弟二人一走,郑夫人就说明了来意,却原来是来替别人做中人,给谢姝说亲事的。

叶氏一听,便知自己猜得没错。

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是好事。

“要不说谢夫人好福气,养的女儿人人夸。前些日子令爱在王府小住,恰与我外甥女相熟。我外甥女回家之后将令爱好一顿夸,听得我那小姑子动了心思,这才托我来走一趟。”

叶氏在京中多年,虽说谢十道的官职不显,但该知道该打听的事她从不敢怠慢,尤其是京中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更是要问了又问,生怕惹上不该惹的人。

一听郑夫人说自己的外甥女和小姑子,她很快想起郑侍郎的亲妹妹嫁的正是秦国公府,暗道应该不可能,难道郑夫人说的小姑子是郑侍郎的庶妹?

“不知郑夫人说的小姑子,是哪家的夫人?”

“正是秦国公夫人。”

竟然真是秦国公夫人!

叶氏自是震惊不已。

郑夫人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神情间俨然有几分优越之色,“我那小姑子虽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却是个和气的性子,待人和善宽仁。她的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便想着寻一个可心乖巧的儿媳,令爱如果嫁过去,上有容易相处的婆婆,还有相熟交好的小姑子,又是高门显贵的人家,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

叶氏震惊过后,慢慢稳住心神。

若是她记得不错,白夫人的亲生儿子年纪尚小,秦国公府的长子并非白夫人亲生。且她听说秦国公妾室众多,庶出的子女更是不少。

一般人家结亲,越是世家高门越是郑重。她当然不可能应下,也不会当面拒绝,只说他们夫妻疼爱女儿,还想在家里多留两年,至于亲事她一人做不了主,须与自己的丈夫商量。

郑夫人听到她说还想把女儿在家里留两年时,眉头皱了一下,尔后听她说要与自己的丈夫商量,脸色又缓和了一些。

“是这个理,你与谢大人好好商量,千万莫要错过这样的好事。”

她应着,眉心却是微微蹙起。

刚送走郑夫人,转身看到女儿就站在不远处。

“娇娇,你都听到了?”

谢姝点头。

谢家和郑家根本没有往来,这样的人突然登门,她自然会留心。

叶氏眉头还皱着,“郑夫人是来替秦国公府来做中人的,他们府上的庶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说是你与那白大姑娘交好,白夫人对颇有好感。”

谢姝想到那个令人恶心的秦国公,心中厌恶无比。她先前只提过一嘴自己救人的事,详细的并未说给爹娘听。

如今白家有结亲的意思,那有些事便不能不提。于是她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只听得叶氏又气又心疼。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娘,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瞒着。您是不知道,那秦国公随身还带着女子的小衣,当场不小心掉了出来。”

叶氏面色通红,又气又心疼变成又羞又恼。

“真……是混账!宠妾灭妻,在外人面前公然维护庶女,不给嫡妻脸面,还……这样的人家,再是家世显赫,我也不同意,你爹也不会同意的。娇娇,你不用担心,等你爹回来我们好好商议一番,寻个合适的理由拒了这亲事!”

她思忖着用什么理由,有些纠结。

“若是陈家那……眼下却是更不好再说了。”

谢姝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如果陈家那边还有明确要结亲的意思,倒是可以用这个理由拒了秦国公府。但之前苏家的事都让陈家却步,现在又是秦国公府和郑家,陈家更不可能出这个头。

何况陈大人也在宣明殿为官,且还是郑大人的直系下属,眼下陈大人升迁在望,又怎么可能驳了郑家的脸面,更不可能得罪秦国公府。

“娘,大不了就说我身体不好,或是说算命的说我福气薄,再不行就说我命硬克夫不能嫁人。”

叶氏哭笑不得,嗔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张口就来,这是能乱说的吗?谁说你福气薄的?万福寺的签文都说了你是大富大贵的命。”

谢姝撒起娇来,偎着她,“娘,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我就可以一直陪在爹娘身边。”

她心下熨帖,嘴上却是责怪,“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

谢十道下值回来,她便将此事告之。

夫妻二人关着房门,一室沉默。

良久,谢十道叹了一口气。

他在朝中为官,对秦国公府的事知道得更多。秦国公府的内宅之乱,朝中人人皆知。秦国公贪好美色,连女儿房里的丫头都敢沾染。其庶长子尚未娶妻已有一堆的通房妾室,但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进白家。

白家与高门世家联不了姻,这才退而求其次。哪怕是如此,疼爱女儿的人家也不愿意糟践自己的女儿。

“这门亲事看着花团锦簇,实则不堪。到时候郑夫人问起,你找个由头,拒了吧。”

叶氏也是这么想的,一想到女儿说的那些事,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遂一股脑全倒给了自己的丈夫听。

谢十道闻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背着手,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他是男子,有些事比叶氏看得更明白。叶氏对秦国公当日非要带走谢姝的事还没多想,但他却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用等郑夫人来问,你亲自去郑府一趟,直接拒了!”

叶氏问:“……个什么由头合适?”

总不能真像女儿胡说的那样,直接说命薄克夫,不宜成亲吧。

夫妻二人商议到深夜,一夜未果。

谢十道几乎没怎么睡着,早起去上值之前,面色沉重地交待叶氏,“只说我们小门小户不敢高攀即可,总之,亲事不能应,旁的走一步看一步。”

叶氏点点头,想着也只能如此。他们不愿意嫁女,白家那样的门第,除了会说些不好听的话,或是为难他们之外,也做不出强行求娶的事。

但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眼皮子乱跳。

猛不丁听到秦国公府来了人,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谢姝听到动静出来,一眼就看到脸色苍白的白蓁蓁。

一段日子不见,白蓁蓁气色似乎更差了些,便是站着都要人扶着,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

她的来意不用猜,谢姝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两人去了谢姝的房间,她环顾一番后,道:“倒是干净整齐,与你的性子一般无二。”

谢姝笑笑,静等她往下说。

她并不是那种心机城府极深之人,很快便说明自己的来意,正是为了郑夫人所提的亲事。她告诉谢姝,这门亲事并非她母亲的意思,而是她父亲的意思。

“我父亲说,她上回在王府见过你,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配我大哥正合适,便成日磨我母亲。我母亲实在是拗不过,这才托了舅母当中人。”

又说:“你救了我的命,原本我应该要好好报答你的,却不想给你添了麻烦。我知道你不求高门显贵,只求得嫁良人,举案齐眉两不相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婚姻之事,从来都不是我们姑娘家自己能做主的,上有父母,下有规矩,我们唯有奉命听从。”

谢姝垂着眸,在听到她说这门亲事是秦国公的意思时,恶心得都快吐出来。

“白大姑娘说得不错,婚姻之事皆是父母之命,我们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听父母的安排。”

“若是你父母应了这门亲事呢?”白蓁蓁语气有些急切。

谢姝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我爹娘疼我,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委屈我。”

她被谢姝那一眼看得低得下头去,很快又抬起头来,拉住谢姝的手,“石榴姑娘,你若真嫁了,我敢保证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也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父亲在如今的位置上待了好些年,说不定也能动一动。”

谢姝明显感觉她掌心的汗,凉凉的又有些粘腻之感,和她说出来的话一样,明明没什么恶意,却让人很不舒服。

“白大姑娘,我说了,我爹娘疼我,他们不会委屈我,更不会用我来换取什么。”

白蓁蓁许是觉得自己失言,喃喃着,“你父母真好,我可真羡慕你。”

有些人哪怕再是柔弱,哪怕再是愿意和你结交,也没有办法让人心生怜悯,更没有办法让人放心交往。

谢姝觉得,白蓁蓁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白蓁蓁看上去软弱又可怜,说话细声细气也平易近人,却令人浑身的不自在也不痛快,恨不得与之远离。

“我出身不高,小门小户,又什么好值得白大姑娘羡慕的。若说羡慕,恐怕盛京城中很多姑娘都羡慕白大姑娘吧。”

“……什么好让人羡慕的,白萋萋一个庶女都可以压我一……榴姑娘,我真的喜欢你,我母亲也喜欢你。你若是真能与我们成为一家人,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

原来她真是来说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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