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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大掌按在她的腰后,垂下面容,在她静止的脸蛋上印下了一个吻。

“袅袅,怪我不是。”

换水的翠袖,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入了寝殿。

因为太后醉酒了,身上发了一点薄汗,本想着给太后擦拭身体,但冷不丁撞见楚珩,端水的翠袖差点儿没被吓晕过去。

“起居郎,你怎么——”

娘娘偏心叶骊,这段时间频繁地召见那个小太医侍疾,翠袖还以为,那个起居郎以后都不会再来坤仪宫了。

猝然撞见,骇得不轻。

她放下了面盆,往盆里兑了冷水,试好水温,投进了帕子,取出绞干,要为娘娘擦拭玉体。

“我来。”楚珩朝她伸出了手。

翠袖更加惶惶,她给,还是不给?

虽然娘娘和这个苏郎君早就有了肌肤之亲,可是,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起居郎啊,还是已经被娘娘抛弃的旧人,娘娘若是知晓被她服侍擦身,醒来后会否大发雷霆?

翠袖踯躅不敢进,楚珩耐心不足,眸色转凉。

那一眼过去,翠袖的心霍地像是击鼓。这种熟悉的震慑之感,是她许久没有领教到了的。

倒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翠袖的身体根本不及反应的时间长,便将拧干的毛巾递了上去。

楚珩握着湿热的毛巾将姜月见脸上的凌乱的水露红痕拭净,沿着沾惹了酒露的雪玉颈部,直至没入锁骨,姜月见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安顺地闭着漂亮的眼睛,林檎似的脸蛋上,五官精致如画。

谁能不垂怜。

连翠袖同为女人,都不敢多看。

楚珩将毛巾抛还给她,翠袖忙不迭接住,正要去换洗,刚转身,忽听背后传来一道磁沉声音。

“先帝战死,太后得闻噩耗后,这几年,究竟过得如何?”

是她口中那般恣意潇洒,左拥右抱么。

以前楚珩幻想过,姜月见一心盼着自己早死,等自己真的死了,她守了寡,一定扬眉吐气了,过得痛痛快快,挥洒得酣畅淋漓。

最近他才知道,极有可能,不是这样。

翠袖却是呆若木鸡。

那是……先帝的嗓音?!

来不及有所怀疑和揣测,翠袖本能地被旧日的阴影控制住,张口便回答:“娘娘过得很不好啊,噩耗从武威八百里加急传回来,没等朝堂上大乱,娘娘就悲痛攻心先倒下了。”

载着陛下山陵崩的噩耗的加急信,刚刚传入岁皇城,皇后娘娘还在扶着太子殿下小小的摇篮,看着小殿下咯咯地笑,把玩着手里五彩的风车。

皇后娘娘脸上独属于母亲的笑意停了。

刹那死寂。

所有人都不敢呼吸。

娘娘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有回头,再去确认第二遍。

身体便崩塌了。

先帝的头七,娘娘都没有出席。停灵时,娘娘扶持着时年三岁的新皇即位,那时候娘娘的神情里已经看不出悲伤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很快便会过去,太后娘娘也终将从先皇陛下的死亡阴影里走出来时,娘娘却生了一场大病。

她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了。

那时候宫里一片慌乱,群龙无首。有人甚至开始害怕大业国运不昌,气数将尽。

太医来看诊,断言娘娘是哭伤了心肺,导致眼部血管淤滞,暂时失明。

可翠袖和玉环,却从来没见过娘娘为了先皇陛下掉过一滴泪。

阖宫上下心怀默契。

原来娘娘在看不见的深夜里,不知哭了百回、千回。

是怎样的伤心至断肠,怎样的绝望与孤独……

那些自诩忠君爱国的臣子,在先帝灵前日复一日地哭成河,却不见身体有半分毛病,可想而知心意不诚。

“失明?”

男人如被石英砂刮擦过的嗓音,吐字变得艰难。

如果说,刚刚那一声,翠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那么现在这一声,就更像了!

翠袖诚惶诚恐,哆哆嗦嗦地解释道:“是、是的。娘娘,有过一段时日的失明。”

失明的期间,由老太医乔玄亲自看诊,给太后娘娘施针。

她身上的皮肉,扎得到处都是针孔。

太后娘娘比谁都更痛恨自己的无能,大业亟待一个主心骨站出来稳定局势,而她却为了男人哭得失去了光明。

好在行针有效,过了大半个多月,娘娘的视力便有所恢复,后来慢慢地养好了,也不见有任何后遗症状。

别人不知道,坤仪宫里伺候娘娘经年日久的女官,谁能心中不知娘娘对先皇那不可替代的深情?

“下去吧,坤仪宫不要人伺候了。”

楚珩的手握着怀中安枕的女子的柔荑,慢慢拢住指尖,将她完全地包容,垂眸,看也不看翠袖地命令道。

“?”

这人是谁啊,真的敢命令太后身边的女官?

宰相门前四品官,别说她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信!

然而也不知道为何,翠袖居然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他说了,她居然照做了。

轩窗大敞,怕夜里风大娘娘又受了凉,翠袖急去将门窗都掩上。

直到离去,翠袖以手抚膺,还觉得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噗通噗通的,她简直难以置信,用力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肉脸——

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居然觉得那个姓苏的起居郎,神色间有几分先帝陛下的影,就连声音,也几乎一模一样?

苏探微以前是这样的嗓音么?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难道是太后娘娘喜欢替身游戏,上瘾入迷了,故意逼着起居郎学的?

不对呀,那这种床笫私事,他平白无故地展现给自己干嘛。

她又不喜欢那位。

想到他的脸便骨头发麻。啧。

翠袖打了一个冷战。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一片未曾熄灭的火烛散发着幽幽静静的红光,默然照着室内一切。

楚珩将她的掌心握着,送她回榻,让姜月见能够平躺下来,扯上了被褥。

秋凉,她一贯手足冰冷,好在今夜吃多了酒,身上暖和些,他方才没有给她解衣扣便是怕她着了凉,不管她身上这么睡着舒不舒服,先过了今夜,酒醒了再说。

楚珩守在姜月见的床边,十指相扣,一臂扬起,将她的手背递到了唇畔,落下浅浅的吻,薄唇封缄在她的肌肤上。

他好像,认识了自己的妻子已有快十年,又好像,是今天才认识真正的她。

袅袅。

他居然,是夫妻数年,才得知了她的乳名。

想来确实是可笑。

他待她何尝有过一分好?

值得,她这般地爱着,记着?

太后娘娘睡姿不雅,口中咕哝着什么话,太细碎了,根本听不清,或许只是酒醉后的胡话,没什么特殊的意义。

虽听不清楚,但楚珩的手掌被拽了拽,他低下视线,感到自己被她扣住的手,攥得更紧了。

她在宣告,不许他离开半步。

梦里也是他吧。

楚珩弯了眉眼,如春絮满城的初晴日,有着惊心动魄的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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