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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

姜月见使眼色,让翠袖、玉环将老人家接着点儿,不让他下跪。

乔玄礼没有行成,诧异地问:“不知娘娘深夜前来,有何赐示?寒止斋蓬荜潦草,恕老臣招待不周,还请娘娘移驾……”

姜月见又和缓摇头,微微笑道:“不用,哀家问几个问题就走。老太医一生行医,救治疑难杂症无数,当年哀家的眼疾,别人都说治不了,独您妙手回春。哀家的困惑,老太医一定能解。”

寒止斋里,医经脉案无数。

若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别无其他处是了。

乔玄苍老的脸往下低着,藏匿了神情,“娘娘请问,老臣定知无不言。”

姜月见缓缓颔首,有一些疑惑,她不知该怎么询问楚珩。

作为妻子,她看得出来,这次楚珩回来以后很不一样了。

从里到外,几乎没有一处与往昔相同。

所以在刚刚接触时,饶是姜月见也没有认出他。

直觉告诉她,楚珩是经历了什么,极有可能是一些阴影与创痛,天之骄子,如何变得情绪内敛,温文沉静,从骄阳化作一竿青翠孤竹,中间打磨的过程想来也不一定愿意让人知晓。否则他不会选择隐瞒不言。

所以不好直接问,她只能间接地向乔玄求证。

乔玄叹了一口气,忽听到娘娘询问:“乔老太医,你资历老,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一种能使人改容易面的办法,能让一个人的容貌,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或是面目全非,与往日大相径庭?”

乔玄攥经手一紧,掐着,白骨凸出,他愕然看向太后。

“娘娘为何突然这样问?”

姜月见抿唇。

一旁玉环皱眉头道:“老太医您就说吧,切莫多问。”

乔玄皱着白花的眉宇,想了想,道:“老臣行医几十年,从未用过给人改换容貌的医术,想来或许是存在着的,只是老臣孤陋寡闻了。”

姜月见眼色露出些微失望。

想道一句,既然乔老也不知,便罢了,她不再问。

乔玄沉思后,又道:“娘娘,但老臣以为,世间万物,皆有定法,譬如人之发肤,受之于父母,乃天性自然使之,若改头换面,实违背天道,其付出的代价,承受的苦痛与折磨,亦非常人所能领受。如无不得已,不需以这种摧残的违背人伦之法,只需用易容的特质皮肤敷在脸上,也可作短暂的改容易貌。”

姜月见怔了怔,“倘若,倘若不是用假人皮呢?”

乔玄摇摇头:“老臣虽然不知,如何确保易容术的成功,但老臣想,或许,用刀刮下脸皮,辅以削骨磨合,再用一种特殊的生肤蕴颜的药膏日日敷用,促使皮肤快速再生,能够达到娘娘所说的那种疗效。不过过程……”

姜月见最恨别人话说一半突然卖关子,急道:“过程会如何?”

乔玄叉着手,诚惶诚恐地下拜,吐字清晰:“会九死一生。娘娘。”

所以这种易容术纵然存在,也不大可能会有人使用。

人的脸都是爹生妈养的,改换容颜这有违孝道。再说,过程要经历九死一生和剥皮削骨的痛苦,就算对自己的脸再怎么不满意,也不会兵行险着到这地步。

万一失了手,人也就大半没了。

乔玄注意到,当他说完这一番话之后,太后娘娘的脸色突然变至惨白!

乔玄也惊惶不已,怕娘娘降罪,忙道自己只是胡言乱语,也并未真见过其事,全是杜撰,娘娘莫信。

可姜月见已经信了。

她两颊发白,咬着唇瓣上的粉肉,心想,楚珩会知道,改换容貌九死一生么?

他如果知道呢?

为什么一定要,把原来的皮囊剥下来,换上一张陌生的脸?

会不会……那很疼,割开整张脸,削去骨骼的外廓,是怎样一种凌虐之刑法?会不会……疼得根本不能忍受,就如同昭狱一十八道关一样!

可他是楚珩。

他怎么能够,如何可以……

这样糟践自己。

乔玄找补已经来不及,徒劳试图挽救,但娘娘得到了答案,后面的话好像一个字都听不进了,乔玄心里直咯噔,但愿娘娘只是问着玩儿的,他也是顺了嘴就那么一胡说,都是冷门的古籍里胡乱扫过一眼的东西,没有躬自践行,做不得真。

姜月见近乎失魂落魄地踏出寒止斋,又独行步出太医院。

几名女官差点儿跟不上,但追上太后娘娘的脚步时,娘娘拂了拂衣袖,道不必跟,让她们都先行退下了。

姜月见两足踏乘月色,不知何时,来到了太和殿。

仰头,凉风拂过眼眶,刮擦过眼帘下一排细密纤盈的绒毛,有种萧瑟的痒意。

为陛下值守太和殿的内侍,问娘娘安,道可要入内,却被娘娘挥退,道不必惊动陛下。

内侍回复省得,便不敢多事,眼睁睁地瞧着太后娘娘转道,往那兆丰轩去了,也不敢多嘴一句,默默叉着手,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见。

兆丰轩这个时辰了,灯油还燃烧着。

兆丰轩蹭了一半太和殿的用度,灯油是上等好物,烧起来灯光璀然,周遭明炽,苍白的光照在四壁,誊画出男子清隽的影。

他在那盏油灯下,提笔落字。

身后有无声无息的脚步,楚珩耳梢动了一下,似有察觉,但身体却稳如泰山。

那双柔软的臂,从身后,绕过他的宽肩,严丝合缝地搂向自己的颈。

温情的脸蛋,带有肌肤自生的香和热,贴在他的颈后,须臾,伴随呼吸,一缕别的热雾卷杂进来,扑向了楚珩的颈侧皮肤,有些灼人和濡湿。

她在哭,香肩不停地抖。

作者有话说:

姜月见:儿子不愧我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