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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是家家户户到了每年年尾都要经历的一个大日子, 宫里也不例外。

从除夕开始,官员们通常会有三天的休沐。而皇帝一年到头,可能也就只有这时候,能享受几天难得的清闲。

这天的夜间, 宫里照旧要有歌舞酒宴。年轻的嫔妃们和皇子公主齐聚一堂, 即便是面和心不和, 大家伙儿也要一同走个过场,高高兴兴地庆祝这一年得以平安度过。

嘉善早早便向章和帝求了恩典。宴席到一大半的时候,尚未入子时, 她便悄悄带着赵佑泽, 向父皇告罪而退。

章和帝望向先行退下的姐弟俩,眸色微深,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独自酌了口酒,险些将一旁兴致勃勃说着祝酒词的赵佑成都忘了。

还是庄妃在他耳边连唤了几声“陛下”, 章和帝方回过神。

他脸上重新拾起淡漠而威仪的笑容, 轻声道:“佑成在这个年纪,很有出息。”

能得到他这声称赞,庄妃和赵佑成等人的面上, 各自挂起不一而同的灿烂微笑。庄妃道:“不过是些寻常诗词,陛下谬赞了。”

章和帝笑笑, 没再接着说。

庄妃却唇角略弯, 她下巴微抬,那眼角似有若无的鱼尾纹更为她添了几分张扬自得。

过了年后,赵佑成就十五了。寻常皇子到了这个年龄,亲事便可以提上议程。嘉善的婚事虽让皇帝百般苦恼, 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儿,再得宠也是要嫁给别人家去。

她生下的孩子可不能姓赵!

赵佑成却不一样了。他是皇长子, 在如今的皇子里头顶有出息。如果陛下真的有立他为储之心,那么他的妻室,必然不可能是随便的一个京城贵女。

而赵佑成的妻室得力,那无异于又为自己添上一大助力。到时候夫妻二人珠联璧合,想要越过展岳和嘉善,又有什么不可能?

庄妃努力地想要掩下面上的喜色,她半低下头,沉敛一笑。

嘉善牵着赵佑泽回了凤阳阁里,展岳果然已在宫门口久候。只是这回,跟在嘉善身后的还多了一个陈功。

守岁是喜事儿,嘉善不想和展岳一起过个年还要遮遮掩掩,于是便和父皇直说了。章和帝几经思索,才勉强同意下来,另外点了陈功跟着他们。也是怕在成婚前,传了什么不检点的闲话出去。

展岳和陈功互相见了礼。

这一时,却忽地飞起了纷纷的小雪。

赵佑泽是最先发现的,因为有一块小雪花飘到了他的鼻尖上。赵佑泽拿手蹭了蹭,感觉触感极其冰凉,便顺手接了好几片雪花在掌心里玩。

他咧了嘴问:“阿姐,是不是下雪了?瑞雪兆丰年,这雪这样应景。来年的所有事情,一定都能顺顺利利地。”

嘉善身上披着一件连风帽的织锦斗篷,从宴席上一路走回凤阳阁来时,她怕冷,于是率先兜上了帽子,雪花倒没落到她身上。

此时听赵佑泽说,她方才发现展岳穿着的那件玄色大氅,确实染上了点点白色。

嘉善笑言:“是下雪了。我们几个两眼睁睁,竟还不如元康机灵呢。”

她微低下头去,见赵佑泽小小的虎皮帽下,那双耳朵被冻得有些发红,忙问:“冷吗?内室烧了炉子,元康进去坐吧。”

赵佑泽摇摇头:“不冷的。”

“我跟着阿姐。”他说。

嘉善的神色明显一软,她轻轻将虎皮帽帮赵佑泽重新戴好,又吩咐丹翠去拿几个手炉出来。

几人没回烧了地炉的内室,而是在正堂附近另寻了个有顶遮盖的亭子坐着。素玉吩咐奴婢们上了菜肴、点心和温过的酒。

当然,赵佑泽和嘉善的那一份是果酒,不会如何醉人。

小亭子里万籁静寂,先时都没人说话,只有从远远的宴席上传来的歌舞助兴声,犹在耳前。

赵佑泽正托着腮,抬头望天,天上偶尔会有五彩斑斓的焰火升空,将整个京城,都照得明亮如白昼。

嘉善裹着一袭朱红的缎面斗篷,灿若红梅映雪。她拿着杯盏,左右晃荡了一下,望向展岳,问说:“每年的除夕,大人都是如何过得?”

“不记得了。”展岳凝视她道,“大抵也差不多。”

他低声补充了一句:“热热闹闹,冷冷清清。”

这是两个反义词,可是听在嘉善耳朵里,好像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旁人热热闹闹,独他冷冷清清。

除夕是举家团圆的日子,而他,大概没有家吧。

嘉善笑道:“那今年可要记住了。”

“敬你一杯。”嘉善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微笑道。

展岳平静地看着她,他双指摩挲着杯角,缓缓满饮了此杯。

赵佑泽却随着嘉善的动作举起了杯子,他面向展岳说:“我也敬大人一杯吧。”

展岳微讶地挑起眉,他略偏头。

赵佑泽的面孔平静而温和,他笑说:“过了年后,大人就和我阿姐是一家人了。我只有一个姐姐,愿大人不负我望。”

展岳的一双黑眸幽深,他轻声道:“我也只有一个妻子。”

赵佑泽微笑,如约将杯中的果酒一饮而尽。

嘉善不禁道:“少喝一些。刚才在宴上,我看你已经喝了四杯,这是最后一杯。”

赵佑泽乖觉地点了头:“好。”

他又解释一句::“我是高兴呢。”

陈功在一旁看着,不自觉地微摇了摇头。

早听说大公主和四殿下感情甚笃,不想真的甚笃到了这个地步。照这样下去,大公主成婚以后,四殿下在宫里要如何自处?

陈功被冷风吹得咳嗽了几声,他拢紧衣裳,丹翠便赶忙拿了个汤婆子递给他。

酒过三巡,雪下得渐大了些,似乎是真的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寒风吹倒了残败的枝丫,积在枝头上的已有些重量的雪,顿时“扑簌扑簌”地摔落在砖地上。

花树摇曳,冒雪凭栏。

嘉善观雪观得兴起,揉了揉赵佑泽的虎皮帽问:“雪下大了,我带元康出去堆雪人好不好?”

赵佑泽毕竟还有些孩子心气,几口酒下腹后,他的脸蛋也有了激动的红色,他兴高采烈地点着头:“好啊,我和阿姐一起。”

嘉善又回头问展岳,口吻温和:“大人也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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