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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文。”

床铺上, 杜芙彦抱着肚子,神情茫茫然,抬头看向常博文, 呆呆地唤了一声。

没有放血便剁下鸡头, 鸡血溅得到处都是,就是杜芙彦脸上也被喷了一条。

鸡血鲜红, 滚烫滚烫,凝滞片刻,从杜芙彦白皙的脸上滚落。

常博文如梦初醒。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砍刀, 像抓着烫手山芋一样,一下就丢了它。

黑背锋口的砍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芙彦,你没事吧, 有没有吓着了?”

常博文赤着脚, 急急地走到杜芙彦身边,带着鲜血的手一把攥住杜芙彦的胳膊, 撑着她,上下左右的看。

片刻后, 他的目光落在杜芙彦凸起的肚子上, 眉头微锁, 斯文的脸上浮起了忧心。

“咱们孩子没事吧?有没有肚子疼?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我没事。”杜芙彦摇头。

她低头抚了抚肚皮,声音很轻, “孩子应该也没事。”

杜芙彦皮肤白皙, 三十几的年纪了,就是怀着个孩子,四肢还是纤细的。

这会儿, 她微微低头,露出细伶伶的脖子,几缕碎发垂下,手抱着肚子,脸上带着惶惶之色,看人时,眼睛水汪汪的,可怜极了。

就是连声音里好似都有两分哭腔。

“博文,我真的好怕,刚刚那猫鬼又来了,它就是不放过我,不放过我们的孩子。”

说着话,杜芙彦视线越过常博文,落在窗台那处。

这会儿,晨风徐徐的吹着米黄色的窗帘布,平日觉得温馨的颜色,这会儿瞧着像丧葬上披麻戴孝的麻布。

窗台上铺的那层香火上,清晰可见的印着猫儿的脚印子。

“怎么办,怎么办?”杜芙彦抱着肚子,六神无主,慌得不行。

常博文一看,顿时心疼了。

他小心的将人搂进怀里。

“没事没事。”常博文不住的抚着杜芙彦的背脊了,宽慰道。

“我刚刚剁了鸡头,把鸡头扔到屋顶上,我都跟你说了,这是我们老家辟邪的一种手段,辟邪驱鬼特别有效果!”

“你看,这猫鬼不就被吓走了?”常博文攥住杜芙彦的胳膊,头碰着头,眼神对眼神,声音温柔,“嗯?别怕,会没事的。”

杜芙彦对上常博文的眼睛,里头是让她着迷又放心的眼神,就像一汪江水,宽阔又令人心情疏朗平静。

她渐渐放松了心神,却还是有几分不安,喃喃道。

“会被吓走吗?”

“我觉得它来得更频繁了,一开始是吓得住,现在好像有些不怕了……它每一次来,我的心口和胸口就一阵的疼,就像它要啃噬我的血肉,吃掉我的五脏六腑。”

常博文听着杜芙彦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他才道。

“所以,我问你,芙彦,你乡下那闺女快到了吗?”

杜芙彦僵了僵,片刻后,她垂着头,有些涩然的开口。

“昨天她爸爸打电话来了,说是昨天十一点的火车,今天中午应该就能到。”

听到今天中午便能到,常博文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屋子,只见到处都狼狈,没了头的大公鸡蔫蔫的扔在角落里,鸡血溅得墙壁上都是。

除了今日这新鲜的鸡血,墙壁和床单被褥上还有浅色的咖纹,那是鲜血不易洗净的浅痕。

这鸡,他不是头一天剁。

“成,你再躺一会儿,我收拾一下房间,中午和你一起去火车站接人。”

“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杜芙彦扶着肚子,慢慢地躺了下来,鼻尖还有鸡血的腥味,她却已经习惯。

听到常博文的问话,她停顿了下,过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应道。

“雪桃,江雪桃。”

“那孩子叫江雪桃。”

“对,江雪桃。”常博文拿抹布擦了墙壁上的鸡血,随口应道,“上次听你说过,我倒是忘记了。”

不知什么时候,屋外有了阳光,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正好落在那把黑背刀锋的砍刀上。

刀口锋利,折射出锐利的刀芒。

……

火车站熙熙攘攘,上车下车的人很多,老乡扛着大包小包,还提着麻袋,里头装的是走亲戚的礼,或是蘑菇板栗这样的山货,或是鸡鸭鹅这样的活禽。

瞧见火车靠站停,卖瓜子卖零嘴的瞅到商机,一窝蜂地涌了过去,还有几个提着保温瓶,吆喝着卖茶卖热水。

李燕芳将江雪桃拽得死紧,一人一个小包,从熙攘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后头,扛着自己行囊的陶一峰见了,忍不住佩服道。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果真不错。”

“老太太你就聪明了,行李带得不多,瞅着这人山人海的,行李带多了,那还真是不方便。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掉了哪个包了。”

李燕芳累得不行,摆手不想讲话。

要不是江雪桃那要命的死劫,这一趟来,她们的家当肯定不少。

别人不清楚,李燕芳和江雪桃门清,她们这一趟,为的是破劫而来。

路上太太平平了,李燕芳脸色却阴了,江雪桃也神情低落。

既然死劫不是应在路上,那这劫,它到底是应在哪里?

思前想后没有头绪,只能皱皱眉,叹叹气。

李燕芳和陶一峰告别,“小伙子,空了去我们镇上耍啊,到时上婆婆家吃饭,别客气。”

“呵呵,一定一定。”陶一峰乐呵的应下。

两人寒暄了几句,都说了客气话,实际上,陶一峰还不知道李燕芳的家怎么走呢!

大人嘛,就是爱开口头发票。

陶一锋看了江雪桃一眼,有心想再说什么,想着自己那回回牵不成的缘分,顿时又泄气了。

罢罢,反正都是和尚望喜轿,空欢喜一场,说了也白说。

……

李燕芳带着江雪桃一路往外走,很快,她便见到了和常博文站在一起的杜芙彦。

目光落在杜芙彦圆鼓鼓的肚子上,李燕芳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时候接孩子来,别不是打量着想让雪桃看孩子吧?

旁边,江雪桃也认出了杜芙彦,脚下的步子停住,一时间,有些近乡情怯。

妈妈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年轻,漂亮,也许是怀了孩子,神情憔悴了一些。

这便是妈妈后来嫁的人吗?

江雪桃这样想着,目光落在杜芙彦旁边的常博文身上,一时间,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那边,常博文还在询问杜芙彦,江雪桃是哪一个,瞧到人没有。

杜芙彦摇头。

几年没见,小孩子模样变得快,六里镇那乡下地方也没有照相馆,就是现在有了,她那前婆婆也舍不得花这个钱。

现在,那孩子长什么样,她还真不知道。

杜芙彦:“你挑好看的瞧,应该就是了。”

女大十八变,再变不一样,那孩子小时候生得好看,现在应该也不差。

好看的……

常博文思忖,怎么样的才算好看的?

这时,他注意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暗含打量,当下,常博文皱起了眉。

他心中不痛快,顺着那道视线看了过去。

这一看,一下就便愣在那儿了。

“博文,博文?”杜芙彦注意到身边人的呆愣。

她皱了皱眉,顺着常博文的视线看去,这一看,杜芙彦也愣住了。

少女生得十分的出色,穿一身军绿色袄子,皮肤白皙,猫儿形的眼睛黑白分明,这会儿正看着自己,朦朦胧胧中,那五官有几分熟悉。

“……雪桃?”杜芙彦试探。

常博文这才回过神,“雪桃?这是雪桃?”

“妈妈。”江雪桃喊了一声,顿了顿,也冲常博文微微点头,喊了一声叔叔。

“是芙彦吧,好久没见了。”李燕芳热情的迎了过去,瞅了瞅她的肚子,“这几个月了?快生了吧。”

杜芙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和常博文介绍道。

“这是六里镇的邻居婶婶。”

想了好一会儿,她在那尘封的记忆中扒拉出李燕芳的名字,“是燕芳婶子。”

李燕芳睨了常博文一眼,“芙彦,不介绍介绍吗?”

再看杜芙彦,李燕芳有些不痛快了。

别管她杜芙彦和惠群老嫂子家里闹得怎么样,自己当初可没有拉偏架,也没有得罪她杜芙彦。

不管怎么说,这闺女是她杜芙彦写信叫来的。

她李燕芳千里迢迢的将孩子送来,怎么地也有一份苦劳!

这样冷淡着一张脸,又是几个意思?

常博文连忙招呼道,“婶儿好,我是杜同志的爱人,常博文,劳您陪雪桃这孩子过来了,真是感谢,太感谢了。”

他上前便握住老太太的手,用力的晃了晃。

“您去哪儿走亲戚?我送您过去?还是要住招待所?”

李燕芳原先还被他热情的握手迷惑了下,这下是立马清醒了过来。

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夫妻俩都是不知礼数的。

说得再热情,也没有留她住一宿。

不论是走亲戚,还是招待所,话里话外的,都是一个意思,不留客,赶人!

老嫂子说得对!

这城里的人啊,确实是没有她们乡下地头的有人情味儿!

李燕芳还是不放心江雪桃,准备再留一两天,再说了,她老胳膊老腿儿的,也经受不住立马再坐车回去啊!

老驴都不敢这样使唤的。

索性,李燕芳就当没有瞧出杜芙彦的冷淡和常博文的送客心思,拉着江雪桃便朝跟上了杜芙彦和常博文。

“没关系,不用特意给我找招待所了,我和雪桃住一屋就成。”

杜芙彦的面色很是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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