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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鸟鸣声, 清风吹过芭蕉叶,宽大的芭蕉叶微微摇摆,像一把大扇子, 将清风留存。

时不时的,上头还有水珠落下。

只听“滴答”一声脆响,水滴滴进水坑中,漾起浅浅涟漪。

潘垚伸开手,手心多了片小小的荷叶, 荷叶青翠,中间门微微凹陷, 四周的叶片却轻薄, 像小裙子一样。

她指尖灵炁微氲, 朝小庙外头的那株芭蕉树指去,在芭蕉叶再次滴落水滴时, 水珠在半空中凝滞,簌簌抖抖, 下一刻,有如流水一样朝潘垚的掌心飞来。

潘垚拢着水珠,瞧它们在荷叶里滚动,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玉镜府君侧头看去, 只小小的水珠,再加一片绿叶子, 小姑娘就能自得其乐, 玩得眉开眼笑。

……

潘垚一边耍,一边和玉镜府君说着三白镇的事儿。

“那黄铮龙说了,当初, 是一个老婆子瞧上了他家的酒坛子,他疑心酒坛子是古董,怕自己吃了大亏,左右他家又不缺粮食不缺钱的,他就不想换。”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怎么的,他又同意了这事。”

“那老阿婆走到时候,说她也不白拿这藏魂坛,就给黄铮龙留了名叫【鹤情】的秘药。”

“这药邪门,有些像控影迷情术,吃了子丸的人,会对吃了母丸的人情根深种,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府君,是藏魂坛呢,那老阿婆说那酒坛子是藏魂坛!”

说到这里,潘垚眼睛明亮,里头有雀跃之色。

那送出【鹤情】的老阿婆不一般,说不定还知道有度道长的事!

玉镜府君还在看潘垚手中的荷花叶,她是个活泼性子的,说故事还不够,还要再添些小人样,好让自己说的故事更生动。

只见随着她的叙说,心随意动,灵炁掐着小水珠,幻化成小人模样,或打或闹,最后幻化成蜘蛛模样。

八条大长腿,腹肚大大,水炁成小须须形状,模拟着蜘蛛身上的绒毛,清风吹来,微微漾动,要是这水炁是黑色的,浑脱脱就是大蜘蛛,栩栩如生

难得的,玉镜府君有些出神。

……三,三十三只蜘蛛啊。

“府君,府君……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潘垚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衣袖,摇晃了下,有些不痛快。

衣袖入手有些暖,又柔又滑,似清晨的第一缕光,又像芦苇江江心最清澈的那汪水。

潘垚原先还有些着急那藏魂坛的事,这会儿,她倒是心情疏朗了。

急啥,反正也不知道那阿婆是谁。

潘垚抓着袖子,揉了又揉,直把自己那郁闷之气揉碎。

玉镜府君好脾气,他侧头看了潘垚一眼,也不介意她偷偷抓着宽袖的一角,将自己的袖子揉了又揉。

只听他温声道,“听着了,你在说藏魂坛的事。”

“刚刚是我不好,想事儿想得出神了些。”

潘垚不是小性子的,自然不会扯着这点小事不依不饶。

她摆了摆手,大方道。

“不怪你,那男人生子的事,是令人震惊了些。尤其还是一胎三十三个娃!”

“别的不说,老仙儿就好几天都缓不过劲来,这几日在小庙里,那蛤嫲镜是死活不肯脱下来,老说自己的眼睛脏了。”

玉镜府君:……

……

关于藏魂坛,前尘往事已了,偃骨被夺已成事实,再听藏魂坛,玉镜府君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盾其一。

失了偃骨,虽然似是遇到灭顶绝境,但上天仍然垂怜,他尚留一道残魂,这便是生机。

只是,听了潘垚的话,玉镜府君在想。

这偃骨炼制,蕴养神魂的三器流落在外,藏魂瓶成了祈财的邪器,藏魂坛还一度成了酿酒坛子,不知那藏魂鼎又在何处?

难道,师兄夺了偃骨,炼制成器,中间门还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重塑仙骨,他竟失败了?

想到这,玉镜府君有些不放心潘垚。

“我知你心赤诚,知我遭遇,这几日寻得藏魂坛的信息,必是想顺藤摸瓜,找出我那师兄,为我讨一个公道。”

“只是,我那师兄如若还在,他修行经营数百上千年,人老成精,如那庞然巨物,大树扎根,枝蔓虬结,轻易撼动不得。”

“倘若贸然一动,你反倒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了。”

玉镜府君声音缓缓,犹如清泉击打山石。

“土土,你也是有偃骨的。”

说完这话,玉镜府君似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

旁人永远不知道,瞧着骨头剥离血肉,鲜血流淌,皮肉蔫耷而下,眼睁睁地感受着生机离体……那种痛和恨,是何等的绝望。

他不想让面前这小姑娘,和曾经的他一样有偃骨的小姑娘,也受这份罪。

她该开开心心的,夜里时候,如一阵风卷过芦苇江。

芦絮飞扬,她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起野鸭子的羽毛,偷偷地去数它身下到底藏了几颗鸭蛋,下一刻,在野鸭子警惕的嘎嘎转头时,终身一跃,落入水中,畅快地撵着水里的鱼儿拼命摆尾……

玩得累了,还一点不介意的搂着猪圈里的黑斑小猪,闭上眼睛,摸一摸猪肚子,嘟囔的来一句,“你长肉肉了哟!”

……

玉镜府君的目光落在潘垚身上。

她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自在。

就像一阵风,吹得平静的江面微微波动。

……

另一边,潘垚听了玉镜府君的话,知道他担心,想了想,也听劝地应下。

爸爸说了,听人劝,吃饱饭,她可不会做傻事。

“成,不去寻他!等我更厉害一些时候,咱们再去找他!”

潘垚催促玉镜府君,“府君你也勤勉修炼呀,莫要偷懒。”

玉镜府君轻笑,“好。”

……

关于【鹤情】一药,玉镜府君仔细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秘药,他还活着的时候,倒是未有所闻,听到潘垚说那影子依恋缠绵模样,玉镜府君慎重。

“此药倒是可怕。”

潘垚重重点头。

恋爱脑当然可怕!爸妈兄弟,礼义廉耻……所有的东西都不如一个男人重要,这种将身心交付给另一个人的手中,好赖全凭另一个人的良心,这样的行为,和把性命相交,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留了小蛛,也是有【鹤情】秘药的原因。”

“要是以后再碰到谁对谁下了这【鹤情】秘药,我就让小蛛往他身上下卵袋,然后,我再送他一张催产生子的平安符,保准他产程无忧,一胎好几十个宝!”

说起这事,潘垚笑得贼贼,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模样。

玉镜府君:……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罢罢,仔细想想,这件事儿,土土处理得很好。

黄铮龙欠了陶小珍一段情,遭点皮肉伤也是应当的,再说了,土土画了催产生子平安符,这符力可保性命无忧,这样的安排,很是妥当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潘垚想起刚刚来时,玉镜府君偷偷藏碗的事,她笑了笑,让玉镜府君莫要不好意思。

喜欢吃那春汤,大大方方的便吃呗,她又不是外人。

玉镜府君:……

“我没有……我不是躲着你吃。”

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修行,一个人走遍山河……独处远处,看人间门万家灯火,抬脚从小巷子里走过时,灯火一盏一盏落在身上,从衣角拂过,却没有一盏是为他点起。

潘垚哼哼:还说没躲,她都瞧到了!

对上潘垚控诉的目光,玉镜府君败下阵来,“下次不会了。”

两人约好了下次一道吃好吃的,一定不藏碗,潘垚这才满意。

……

突然,潘垚想到一件事,转头看玉镜府君,眼睛瞪圆。

“府君,您知道我知道您是故事里的小师弟了?”一串拗口的话脱口而出,潘垚说完就有些懊恼了。

瞧她说的是啥啊。

玉镜府君笑了笑,亲昵地拍了拍潘垚的脑袋,“知道。”

“那日,你拉着我去白鹭湾,说是要去瞧你那耀祖叔的养鸡场,结果,你却带着我在村口绕圈,明里暗里,就是想让我瞧那白憨儿。”

“那时我就知,你知道我俗名谢予安,是被师兄夺了仙骨的师弟。”

玉镜府君想起那时潘垚偷偷拿眼觑自己,还说话逗自己乐呵,一副她一点儿也不知情,生怕伤了自己心的模样,眼里染上了笑意。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细腻又贴心。

潘垚笑得羞赧,“您那时就知道了呀,您也不说,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玉镜府君轻叹:“你呀,小脑袋别操心太多,开开心心地玩耍,好好地修炼,这样就很好了。”

……

玉镜府君也没想到,这一世的江竭忠竟然成了白憨儿,不但名字憨,就连人也憨傻,他仔细的看了,白憨儿胎光蒙昧不明,是天生的憨傻。

那一刻,玉镜府君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往事像被风一吹,腐朽的化作了风沙,在心底隐秘的地方,那道怨恨,他以为早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怨恨,在见到这一世的江竭忠时,他才知道,那道恨,它一直还在。

“我很是欢喜。”玉镜府君声音很轻。

他的视线落在身侧的潘垚身上,目光似天畔的月光,柔和微凉。

潘垚许诺,“府君,我一定好好修炼,以后寻出你那师兄有度道人,说不定,他现在也很惨呢。”

想着江竭忠这一世虽然投成人胎,代表灵性的胎光却蒙昧,潘垚异想天开。

那有度道人才是夺人性命的主谋,藏魂三器又流传在外,他仙骨未塑,会不会也入了轮回?

这会儿正做猪做狗,做茅坑里的臭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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