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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丽娘她,她死了?”

反应过来的汪驿丞惊疑不定,拿着旱烟杆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好半晌,他咽下一口唾沫,艰难的将死这个字眼说了出来。

顾昭几人有些意外。

汪驿丞声音沙哑,“你们不必看我,我刚刚来这,正准备喊大钱用膳,前头你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就听了后半截。”

“……你们说,大钱可能是我的孩子?”

说完这话,汪驿丞抬头看了一眼钱伯明。

钱伯明也看了过去。

他的眼睛很亮,好似有一层水光笼罩,想说什么又止住了话头,眼里有孺慕之情流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生生的压抑住了,故作豁达和寻常模样。

顾昭几人看了都是心酸。

钱伯明要真是汪驿丞的孩子,这简直就是一家子的人都遭大罪了。

从小就被唾弃阿娘跟别人私奔了,还被骂是爹不详的野种崽,人人可欺,人人能指指点点,钱伯明就跟野草一样,囫囵又狼狈的长大了。

别瞧他眼下高高壮壮的模样,日子艰难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闷着被子偷偷的哭泣,心里的难过自是不用说。

另外,以为婆娘和人跑了,孩子不是自己的汪驿丞也可怜,几乎是愤懑自苦了十几年。

当然,最可怜的还是钱娘子。

没了命不说,死了还被泼一身的脏水,平白被怨被骂被恨了十几年。

而这一场恶事的原因,究其根本,应该是为财吧。

听了钱伯明的话,顾昭和陈长史有着同样的猜测。

……

汪驿丞又问,“丽娘,她当真死了吗?”

顾昭点头,“是,钱娘子是没了。”

汪驿丞不肯相信,只见他眉毛一拧,三角眉倒竖,眼里有锐利凶悍之炁溢出。

偏生嘴唇抿了抿,又透出一股倔强,带着一分脆弱的倔强。

“你有何证据说丽娘她死了?”

还不等顾昭等人说话,汪驿丞的眼睛朝陈长史方向横了横,又道。

“你方才那话说服不了我,是!我承认是有一些夫家害了媳妇,然后谎称媳妇和人跑了,这些事,我走江湖的时候也是听过的,不过,那凶手多是夫婿。”

“我自己害没害丽娘,我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至于旁人……

他们作甚要害了丽娘?

害了丽娘,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汪驿丞瞧了钱伯明一眼。

下一瞬,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神情怔楞了片刻,原先那倔强和锐利凶悍都泄去了几分,面上透出了惊疑和茫然。

他也五十来岁了,年轻时身手再好,生活再恣意洒脱,这十几年来的愤懑自苦也让他憔悴不已,如今的他,就是一个佝偻下背脊的老头儿罢了。

露出这样的神情,汪驿丞瞧过去有几分的可怜。

顾昭和陈长史对视一眼,知道汪驿丞虽然嘴上说着不信,心里还是疑心上了自家人了。

谁让他那侄子那般迫不及待。

原先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揭开钱娘子私奔的真相,依着结果倒回去想,处处皆是蛛丝马迹。

……

顾昭:“很遗憾,钱娘子确实是没了,在传出私奔的那一日。”

说完,她将相面一事说了说,最后道。

“既定的亡母事实映照在面相上,大钱哥在同一日月角有损,说明那一日,钱娘子便亡故了,既然亡故,那便不会有私奔一事。”

相面之术?

汪驿丞眉头皱了皱。

钱炎柱瞧不得旁人怀疑顾昭,赶在汪驿丞开口之前,他紧着就道。

“哎,住口!”

“我们靖州城,那是人人皆知顾小郎有大本事的,你可不许说我们顾小郎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啊,小心我捶你!”

说完,他还捏了捏拳头,在汪驿丞面前晃了晃,以示自己所言非虚。

顾昭啼笑皆非。

“来,炎柱哥吃个饽饽。”顾昭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个饽饽到钱炎柱手中。

钱炎柱接过饽饽,掰开,往里头夹了一筷子的菜,又添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眼睛还不忘瞅着汪驿丞。

说实话,汪驿丞确实觉得,相面之术的说辞儿戏了一些。

那厢,被钱炎柱这般维护着,顾昭的心里暖暖的,眼眸里都带上了笑意。

不过,她也能理解汪驿丞,毕竟有一句话说了,和尚不说鬼,袋里没有米,可有太多人依着方术一事招摇撞骗了。

名声都被败坏了。

顾昭沉吟片刻:“我有一法,能知你们是否为父子亲缘。”

这话一出,钱伯明猛地抬头看了过来,便是汪驿丞也是心肝一颤,手上的旱烟杆子紧了紧,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

陈长史也是意外,“哦?顾小郎有法子?”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就道。

“滴血认亲可不成,那不准的。”

汪驿丞喉头干涩,“不准吗?”

陈长史看了一眼过去,“自然是不准,都说滴血认亲,血能融到一处的便是有亲缘,融不到一处的便是没有亲缘,这事,我们大人早就寻人试验过了,一点都做不得数。”

他说着摆了摆手,继续道。

“当初因着一宗亲缘有疑的案子,我们大人寻了一百对的母子,滴了母亲的血在碗中,又让做儿子的随后往碗中滴去,只有半数的血能溶到一处。”

“然后,大人又寻了不相干的人试探,也是有人的血能融到一处。”

“融到一处的偏生没个规则,有的是耄耋老太和总角娃儿的血相融,你总不能说是这耄耋老太老蚌生珠,又生了个小娃娃吧。”

最后,陈长史一锤定音。

“可见,滴血认亲它就是做不得数的!”

汪驿丞沉默了。

当初他回来时瞧不到丽娘,听着乡亲和家里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丽娘和人跑了,又说她这些年一直不安生,生的娃娃的生辰在腊月十五,偏生他走的时候才堪堪过完元宵十五。

十一个月啊。

只听过妇人怀胎十月,有的娃娃生得早一些,又有劳什子七活八不活的说法,哪里听过谁家妇人怀了十一个月的胎?

就是如此,他还是心怀侥幸,偷偷的和还是小娃娃的钱伯明做了滴血认亲。

呵,血滴没有相融。

汪驿丞神情复杂的看了钱伯明一眼。

这孩子……他还和自己生得不像,不像到他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他养他在身边,所有人都在说,说说说,一直说,不停地说,今儿侄儿还闹上了驿站,让他有时想要忘上一忘都不成。

如今,却有人说大钱很可能就是他的孩子。

汪驿丞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

顾昭摇头,“不是滴血认亲,是寻亲的术法。”

汪驿丞和钱伯明都愿意一试,此处是饭堂,时不时有人过来打饭用膳,汪驿丞领着顾昭往后院方向走去。

陈长史吃得差不多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跟上。

钱炎柱和卓旭阳也是好奇得紧,两人急急的将碗里的浑酒装到肚子里,一人抓一个饽饽在手中。

陈长史:……

他手中的折扇敲了敲两人的脑袋,笑着摇头。

“德行!”

钱炎柱和卓旭阳嘿嘿笑了一声,半点不介意。

大人请客,可不能浪费一丁半点,尤其是那消乏的浑酒!

……

驿站后院。

放眼望去此处颇大,一间间细密的屋舍围了个圈,屋门朝内,既是围墙又是屋舍。

平日里,这处是驿丞和驿卒居住的地方,白板石铺就的天井,地面微微有些倾斜,留了流水的沟渠。

不远处有一口老井,平日里取水方便极了,因此,这处院子颇为干净整洁,炁息也干净。

顾昭示意钱伯明将手掌伸出。

钱伯明:“等下!”

接着,他在顾昭愣神的时候,急急的跑到井水边,摇了一桶水上来,认真的洗了洗,又将水倒到暗渠之中,这才跑了回来。

钱伯明将手掌在衣裳上擦了擦,递了过去,道。

“顾小郎,我准备妥了。”

顾昭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喉头动了动,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瞧过来的眼睛瞪得有些大,黑白分明,笼着一层的水光。

显然是忐忑模样。

顾昭顿了顿,轻声道,“放心,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钱伯明怔楞了下,是啊,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随即,钱伯明感觉自己右手的无名指痛了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上头有一道划痕,鲜红的血从中冒出,下一瞬,就见顾小郎往他破口的手指处拂过,瞬间,手指处有一道沁凉之感。

莹光一闪而过,才破口的伤口便又愈合了。

钱伯明眼睛睁得老大,“这,这是又好了?”

那厢,汪驿丞心里的震撼更大,他就站在旁边,因此瞧得也更真切,只见这顾小郎取了大钱的血,鲜红的血被她指间一弹,瞬间在半空中停滞,像个血滴子一样。

这真是个有本事的!

不是江湖上招摇撞骗的和尚道士!

这一刻,汪驿丞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紧着,他的目光朝顾昭看去,又看了一眼犹自看自己破了又好的手指头的钱伯明,目光中流淌着自己都不曾说出口的期盼。

顾昭手一扬,一道符箓出现在指尖。

只见黄纸朱砂的符箓包裹住半空中停滞的血滴,倏忽的无火自燃,接着,就见那血滴子氤氲成了一团朦胧的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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