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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老太:“哟,还唤我杏娘呀,老喽老喽,我都二十多年没听人这样喊我啦,看来,你家里的老人是我的老顾客啊。”

她笑着露出了几个豁口的牙,面上一派欢喜。

丸子在热水中翻滚,很快就装进了白瓷碗中。

宋延年拖出小马扎,坐在叶老太打好的小桌子旁,他拿着汤匙舀起一勺子酒酿,丸子滚烫,轻轻咬下一口,黏腻弹牙又带着糯米特有的清香。

他忍不住眯上了眼睛,不愧是程家老太临死都念叨的一口,果然好吃。

宋延年又喝上一口汤汁,汤汁清甜带着一股酒香,让人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一碗酒酿丸子下肚,又暖和又醉人。

他冲叶老太笑了笑,“好吃。”

叶老太盖上锅盖,闻言乐呵呵的道。

“好吃吧,好吃明日再来喽。”

这时,戌时的梆子敲响,已经戌时两刻了。

叶老太和宋延年都侧耳听更夫敲梆子。

再过三刻就得闭市了,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老太翻出一个竹篮,将新做的那碗酒酿装好。

一边装还一边叨叨,“这孩子就是孩子,出门买东西也不知带个碗和篮子。”

宋延年笑了笑,“以后会记得。”

叶老太有些不好意思,“嗐,上了年纪就是啰嗦,老太我话多了。”

宋延年:“不会,老太这样我觉得亲切的紧,看到老太,我都想念家中的奶奶了。”

他提过竹篮子,额外付了一笔押金,约好明日再将这白瓷碗和篮子拿来,到时退押金。

宋延年提着食篮往回走,经过老汉的摊子,老汉正在敲梆子,嘴里喊着。

“梆梆面,梆梆面,香香的梆梆面~”

看到宋延年时,还冲他笑了下。

老汉的视线落在提篮上,笑着问道,“这是买到了?”

还不待宋延年回答,他又热情的打趣。

“自个儿也吃了一碗吧,瞧你脸红的,别看老太这酒酿甜,后劲足着呢,后生回去的路上可别磕着了。”

宋延年自然是点头称不会。

老汉话锋一转,替自己介绍起了生意,“要不要来碗梆梆面醒醒酒?”

酒气上头,宋延年悄悄打了个嗝儿。

“不了不了,今儿肚饱,明日再尝尝老丈家的梆梆面。”

老汉也爽快,“行!我这也差不多该收摊了。”

走出三步远后,宋延年似有感而生,又回到老汉的摊位前。

“老丈,还是给我来两碗梆梆面吧。”

老丈:“好嘞。”

他一边下面条,一边好奇的问。

“不是说肚饱吗?怎么又要来两碗了?”

宋延年抬头望了望天。

“唔,方才见一喜鹊叽叽喳喳打树下飞过,突然有感有客要来,家中无食,备一碗香香又热乎乎的梆梆面,也算是待客之道了。”

老汉看了眼宋延年说的树,只见那儿昏昏暗暗看得不真切,不禁哈哈直笑。

“你这后生眼神真好,不过方才是有几声鸟鸣,喜鹊叫也不一定是有客要来啊。”

“没事没事,老汉这梆梆面味美,你吃不完搁在井水里,明儿热热,倒也能吃。”

宋延年笑了笑不再解释。

这是他近来才发现的,世界斗转星移,万物乾坤,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周而复始,皆是有规律可循。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告别梆梆面的老汉,宋延年提着两个食篮往白马河方向走去。

快到院子的时候,他隔得老远就见自家屋檐下站着两个人。

他们牵着一匹大白马,估计是穿的单薄冷到了,两人躲在马肚后头,抱着手跺脚。

……

王昌平:“可打听清楚了,确定是这里吗?”

他一边问银扇,一边提着耳朵听隔壁那屋子的动静。

里头时不时传出呜咽的哭声,好像是家里的老太太就要病亡。

一时间,王昌平将自己抱紧,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那边的屋子。

银扇同情的瞄了自家的公子,刚好对上自家公子不善的眼神,他连忙回答。

“肯定是这里,这回不会错了,我找了当初给宋书生介绍房子的刘中人,从他嘴里打听出来的。”

说完,他嘀嘀咕咕的计较。

“前前后后花了我二两银子才打听出来的消息,真的不能再真了。”

王昌平:……

他有丝羞恼,他的银票和银子在逃跑的时候丢了,这几天花的都是银扇藏在鞋袜里的私房,这样一想,他不免有两分气短,语气里却不饶人。

“啰嗦,回王家就还你,少爷我还会坑你二两银子不成。”

不是二两,这些天都花了三两半了,银扇犹犹豫豫,见着王昌平的脸色不好,到底不敢再开口刺激他。

宋延年走近,难免诧异。

虽然知道有客来,但他没想到是这两人啊。

“是王公子啊。”

王昌平见到宋延年,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下跳到宋延年面前。

“延年兄。”

“叫什么王公子,叫我昌平兄就好了。”

他亲亲热热的牵过宋延年的袖子,总觉得这心里可算是踏实了。

伸手招呼银扇,“快快,没眼力见的,没见延年兄手中提着两食篮吗?还不来帮帮忙。”

银扇连忙接过宋延年手中的食篮。

宋延年递了一个过去,“拿着吧,这是给你们二人买的。”

王昌平听到这话有片刻怔楞,随即大喜,高人吶!

他一定得寸步不离的跟着。

宋延年打开屋门,屋内的程家老大娘一下子就飘了过来。

“书生回来了!还带着两个友人啊。”

“啧啧,这个新书生不好,瞧这一脸的乌黑麻漆,一看就是个不节制的主儿。”

不节制的王昌平愣在后头,怎么这高人的屋里也有鬼啊。

银扇发现自家公子有点抖,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公子真是撞邪了,走哪都喊鬼。

宋延年径自进屋,将酒酿丸子从食篮里拿了出来,摆在案桌上。

程家老大娘幽幽的飘了过去,站在桌子旁嗅了嗅,怀念道,“啊!是杏娘做的酒酿丸子。”

宋延年看着她,眼神柔和了两分。

“坐吧,请你吃的。”

他挥了挥衣袖,程家老大娘陡然发现,自己手中出现了一碗热喷喷的酒酿丸子……

而桌上的那碗,瞬间失去了温度和香味。

程家老大娘惊诧:“娃,娃娃,你看得到我啊。”

宋延年笑了笑,“是啊,快吃吧,你时间不多了,不想回去和儿孙告别一声吗?”

程家老大娘听到这话,沉默了下来,她飘飘忽忽的坐了下来,一口口吃的很认真。

一炷香后,程家老大娘站在门口,郑重的做了个万福。

“老婆子失礼了。”

“还有,多谢书生了。”

“无妨。”宋延年摆了摆衣袖,程家老大娘消失在木门口。

与此同时,隔壁的程家传出惊喜的声音。

“娘,你醒了啊。”

程老大娘在大儿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目光依恋的看过屋子里的儿孙。

大女儿着急的问,“娘,你刚才一直说什么新娘新娘的,我们都没听清。”

老大娘目光柔和,“是杏娘,不是新娘,娘只是想吃杏娘的酒酿丸子了。”

大儿眼里含泪,“儿去买,儿这就去买。”

老大娘抬手,“不用啦,方才书生请我吃过了。”

刚刚转醒时,她以为那是自己做的一个梦,但嘴里那甜甜腻腻的酒酿味告诉她,她真的吃了一碗书生请的酒酿丸子。

一时间,老大娘觉得开心又有趣。

她依恋的看了儿孙一眼,带着笑容慢慢阖上眼睛。

她的魂体不断往下坠,都说人死前会看到生前的种种片段。

她看到了片段里,两个小姑娘亲昵的凑在一起。

年幼的她,刁蛮的拽了拽杏娘的小辫子。

“杏娘杏娘,我生气了,不和你玩了。”

杏娘笑眯眯的牵起她的手。

“不要气啊,我请你吃我做的酒酿丸子,可好吃了。”

程家老大娘阖眼,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杏娘,我吃到你做的酒酿丸子了……

我,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