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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得哒得哒的一路往西南方向行进,越过一座又一座的山脉。

宋延年一路走来,发现西南这边别的不说,这山是真的多。

千尺为势,百尺为形,这一路过来,他远远看到的是山势,入近又看到山形,别的不说,这堪舆点穴之术是蹭蹭蹭的往上涨。

要是老皇帝开口,他还能给他点个不错的龙穴。

别的不说,就方才他路过的那片山,那山势就不错啦,连绵的山势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万马在奔腾,是君王葬地。

而且那一片山脉,群山被绿水环绕,是富贵来财的好山。

不错不错。

宋延年心里杂思不断,他又绕过一座山,眼前豁然开朗,这一片是平地了。

毛驴不知疲惫的往前走,在看到人烟时,它身上的神行符慢慢的黯淡下去,脚步也就慢了下来。

宋延年拍了拍毛驴的鬃发,笑道。

“难怪大家都说毛驴走山路稳重,这一路走来都不颠人呢,多谢你啦。”

毛驴昂头:“咴咴咴~”

宋延年轻轻揉了揉毛驴,笑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城门口,三三两两的人正在等待着守门衙役的放行。

一个小儿转头看着宋延年,他扯了扯自家母亲的衣摆,咬着手指头语带羡慕。

“娘,娘,这头毛驴好神气呀,我也想要,咱们家也买一只吧。”

妇人伸手摸了摸乖儿的脑袋,心不在焉的应道。

“是是,是很神气呢。”

“等你大了就买。”

小儿不过是四五岁的模样,冬天里天冷又干燥,他的面皮被风吹得皲裂又红红,扑闪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时,看过去可怜又可爱。

宋延年听到声音看了过去,正好和小孩欣羡的目光碰到一起。

宋延年冲他一笑。

小儿当即害羞的躲到他娘亲的腿后,时不时的还要探出头偷看。

宋延年笑眯眯:真可爱,就像山里的那只小松鼠。

妇人注意到了儿子的目光,她回头看了一眼。

注意到妇人的目光,宋延年连忙收敛住逗弄小儿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妇人的目光落在宋延年身上时,年轻的面庞一怔。

她儿子说错了,这哪里是毛驴神气啊。

分明是骑毛驴的公子更为神气。

她自小跟着村里当夫子的大伯读过一些书,未嫁人时也是读过几句诗文的。

虽然这位公子的笑容收敛得极快,但是自己还是看到了他逗弄小儿时的笑意。

当真是如潇潇如松下风,濯濯似春月柳。

……

“嫂子今日进城啊。”

守城衙役的一声嫂子唤回了丁氏的心神,她连忙转回身,看向守城的衙役,笑着寒暄。

“啊,是小钱啊,今日是你当值啊……是啊,今儿带壮壮进城见他爹……唉,他最近闹人的厉害,夜里爱哭又爱闹,一个晚上起来十几次,你瞧我这眼睛,都好几宿没睡好了。”

宋延年看向那小儿,原来叫做壮壮啊,瞧着倒是不壮。

瘦瘦小小的。

对上壮壮偷瞄的视线,宋延年又是一笑。

那边妇人和衙役还在寒暄。

衙役小钱看着妇人丁氏眼睛里的红丝,语带同情。

“是哦,眼睛红得厉害,嗐,小娃娃就是闹人,嫂子只管将他丢给大哥,让大哥收拾收拾他……嘿嘿。”

“……难得嫂子来县城,明儿我们哥几个可得去大哥那儿,讨几杯水酒喝喝。”

“你大哥哪里舍得打哟~”

丁氏抱起壮壮,笑着对衙役点头,“好好,散了值只管过来,嫂子给你们准备下酒菜。”

她掏出一小串的铜板当进城费,小钱笑着推辞。

“嫂子是自己人,哪里用得着这个,快快进去吧。”

妇人也不推辞,她将铜板收了起来,抱着小孩就走进了城门。

小钱变了方才笑嘻嘻的表情,懒洋洋喊道。

“下一个。”

下一个是一个挑担的老伯,老伯是个农人,他进城是要卖菜的,两个箩筐里挑的也是蔬菜。

此时天寒,蔬菜的品种比较少,他这两个箩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大白菘。

小钱随意的翻看了几下,老伯苦着一张脸,两只手无措的伸在半空中,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哎哎,官爷,我这都是蔬菜,烂了就卖不出去了,轻点儿轻点儿,老汉指着它们卖钱呢。”

小钱板下脸:“啰嗦!”

老汉顿时不敢再吭声了,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他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去翻身上的布褡裢,从里头翻出了一小捆的水芹和两颗萝卜。

他又弯腰从箩筐里捡出一颗白菜,忍住心中的肉痛,往衙役身上塞去,笑得低声下气。

“大人大人,这些都是老汉自家种的,冬日里绿叶菜少,这水芹搁点肉炒炒,味道也是不错的……”

小钱怀揣着几个蔬菜,嫌弃的嗤了一声。

不过,他到底是手里留了情,再翻看箩筐的时候,动作也放轻了一些。

老汉轻轻的松了口气。

“好了。”小钱伸出手,示意进城费。

老汉连忙将准备好的铜板拿了出来。

“大人,给。”

小钱的手掂了掂,连看都不用看,他懒懒道,“少了,铜板少了五个。”

老汉明显一愣,他连忙开口。

“不可能,老汉我数了好几趟了,二十枚铜板,一枚不少。”

小钱撩了他一眼,都懒得说他了。

“二十铜板都多久前的事情了?现在要二十五个铜板了,师爷上个月就说了,最近是不是都没有进城?”

听到二十五个铜板,老汉有些急,他弯腰求情道。

“大人行行好,咱们种地的伺弄点青菜不容易,二十个铜板进城已经很贵了,再搭五个,我今天就没啥赚头了。”

寒风吹过老汉的衣襟,露出里头有些破烂的棉絮,低头弯腰的老汉,看过去可怜极了。

但是,这年头除了王孙贵族,又有谁不可怜呢!

小钱抱着胸听完老汉的求情,冷漠的道。

“二十五个铜板一枚不少,要进就进,不进就挑着你的箩筐快走。”

他指着后头三三两两的人群,嘲讽道。

“你不进后头可是有大把的人进,到底走不走。”

他顿了顿,说了句良心话。

“早点进去占个好位置,还能多卖一些钱,和我在这叽叽歪歪作甚?我又做不得主。”

老汉无奈,他抖着手从怀中又摸出了五枚铜板,默默的弯腰担起了地上的两筐箩筐。

老汉的身影很快就便被城门长而黑的甬道给吞没了。

宋延年收回目光,他耳朵里有三三两两的声音传来。

“唉,进城的钱又贵了……”

“谁说不是呢,我那闺女嫁在隔壁县城,就是峒阳县啊,他们那儿进城只要十五个铜板。”

“呸!十五个铜板又怎么样?之前吴县令在的时候,咱们这只要五个铜板……谁能不羡慕?”

“……嗐,好好的提吴县令做啥,他人都没了,快别说了,小心大祸临头!”

一时口快提到吴县令的人连忙禁口,两人警惕的看了看左右,见没什么人注意过来,尤其是守城的衙役,他们这才稍微松口气。

宋延年知道他们口中的吴县令,应该就是吴福荣吴大人。

吴富荣大人便是善昌县上一任的县令,一身正气,为人光明磊落,向来是嫉恶如仇,他在任上时看不惯当地的豪族欺凌百姓,手段强硬的处置了一位豪族公子。

结果却被豪族报复,惨死任上。

就连一家老小也没有幸免,据说尸首都被划烂了丢在府衙门口。

惨案传到朝廷时,官员和老皇帝大惊。

奈何这善昌县实在是太远了,就连问责都找不到人,云京到这边一路都是高山,越是到善昌,这山越多。

山林多,这山林的恶浊之气就多,时人将这山林浊气称之为瘴。

外人来到这善昌一地,多是难以适应,轻则腹痛,重则丢了性命。

如此一来,朝廷里的官员谈到了善昌县就色变,要是有消息传出,哪个官员有可能被派遣往善昌,第二天保准很多大人收到这位官员活动的银两。

可见大家有多怕这方地界。

宋延年出京的时候,魏太师曾经来送别,说起这事,他还担忧不已。

宋延年相信,要不是因为下旨的是老皇帝本人,魏太师都能够帮他将这走动人情的银两给出了。

……

自从吴大人之后,这善昌县的县令已经悬空三年之久了。

谈论到吴大人的两个百姓还面带唏嘘和怀念。

宋延年收回了目光。

看来,现在这善昌县做主的是师爷啊。

队伍一点点的前进,很快便轮到了宋延年进城。

衙役小钱打量了眼宋延年,见他一身风华,气度不凡,到底不敢太过放肆,他收了进城费,挥了挥手。

“可以了,下一位。”

……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小钱身后的竹筐里,里头除了方才的白菘萝卜芹菜,里头还有一些干菇肉干。

在箩筐的最下头,甚至还有一小条滴血的猪腿骨。

宋延年哂笑。

很好,这上值一日,便两三日不用去市集采买了。

不错不错。

在他走过时,灵韵化作一阵清风席卷过地上的篮筐,篮筐微微一动,便又没了动静,速度快得好像是人的错觉。

……

市集里,卖肉卖山珍的摊主箩筐里,又多了进城时送出的孝敬。

摊主:“奇怪?这腿我刚才不是卖出去了吗?难道记错了?”

“算了算了,不管了。”

……

沉默挑担的老汉没有察觉,一股清风绕着他的箩筐,轻轻的将白菘和萝卜水芹归还。

……

城门马路边少了几颗大石头,石头化作白菘,萝卜,菇干……还有一条猪腿骨,腿骨鲜嫩多汁,和原先毫无差别。

小钱衙役拿手挡面,待风停了连忙侧身吐口水。

“呸呸!哪里刮来的大风,吹得我满口的沙土,呸呸……”

旁边的同僚看了他一眼,毫无怜悯之心的笑道。

“大风还没事,就怕是妖风,哈哈。”

……

宋延年走过城门长而黑的甬道,毛驴得哒得哒,不过是须臾时间,前方便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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