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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君?”他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番话说得让人心惊胆战,一时之间,大殿之上一点儿声响都没了,寂静得可怕。

地砖上,贺子裕猛然攥紧指尖一下战栗,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然变了。

他动了动手指,能感觉到真实而强烈的疼痛感。水珠从眼睫上滴落,蜿蜒淌至下巴处,一片光亮进入眼帘里,这是他几百年未曾看到的人间殿宇。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发现还是不能完全掌控身体。

而先前把贺子裕溺在水里的那人,正坐在高位上俯视着他,神情里大概满是嗤笑与不屑。

他艰难地眯起眼,在看清那人面目的瞬间愣住。

脑海中涌出许多破碎的记忆,告诉着他这个人便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秦见祀。

但对于他来说,这张脸同时也份外的熟悉。

气势摄人,同样的俊美凉薄,那位他有幸在轮回道上见过一面的阎罗二殿楚江王,怎么竟然投胎成了朝中不可一世的摄政王。

如此距离,来自于魂魄上的压迫,让尚未习惯新身体的野鬼产生本能的畏惧,贺子裕缩了缩身子,落在秦见祀的眼里,则是这位小皇帝妥协的表现。

“呵,如今倒是知道怕了。”

眼见着他从位子上起来,贺子裕又往后缩了缩。

秦见祀也发现了,又往前走了几步,贺子裕也跟着往后缩,直到他逐渐抵上了墙,退无可退,支起身子来间,系在腰间的玉璜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凌乱的发丝粘在惨白的面上,这张脸剑眉凤目,容貌俊朗,但在仰头看秦见祀时,更多的是狼狈不堪。

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二世祖流露出恐惧的一面,秦见祀见状多了几分兴趣。

于是贺子裕才低下头,又被迫被他抬起下巴。黑影笼罩下来,遮住身前的光。

“陛下怕水?”

贺子裕本来想说不怕,对上这张放大的脸和强烈的压制,不争气地吞咽了口唾沫。“怕。”

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让贺子裕的身子微微发颤,他不适地别过头,而秦见祀却狠狠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有闪躲的机会。

“皇……皇叔,”贺子裕虚弱地叫出声,“有点疼。”

秦见祀的目光中流露出诧异。

“你叫本王什么?”

贺子裕搜寻一通破碎的记忆,暗道完了,秦见祀虽然是先皇的结拜兄弟,但原来的小皇帝却很少这么叫他,大多是喊摄政王,或者直呼其名。

他试图挽救,而秦见祀却松开了桎梏他的手,少年人白皙的脸颊处已经多了两道红印,更添了几分凌虐意。

“很好,”秦见祀冷声道,“知道疼就对了,以后做事之前,也能过过脑子。”

“……皇叔说的是。”

秦见祀站了起来,距离一远,贺子裕就松了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适应新身体,完全摆脱这方面的等级压制,不然堂堂皇帝一看见王爷就抖,也太掉价了。

暗卫打包了桌案上的奏章,秦见祀就带着人往外走去。剩下周围哭得涕泗横流的宫女宦官们,赶紧围了过来看贺子裕的伤势。

一群人才鬼哭狼嚎开,走出殿门的秦见祀忽然又微微转过头,冷笑声。“管好你们的嘴巴。”

一下,哭声都没了。

“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啊!”王总管大喊起来,先前也是他说出弑君那番话,他擦掉面上的泪,坚定说,“陛下,您受苦了,老奴是一定要去找左相与上官大人的,摄政王他实在太过放肆无礼,竟然连君臣身份都不顾——”

贺子裕被扶着站起来,坐上龙椅。

“且慢,”他拦道,“我……朕溺水一场糊涂了,朕是做了什么,惹得摄政王如此大动肝火?”

“也没什么,”王总管低下头道,“右相告老还乡,您不过是想把郑翰林右迁为右相,好心与那摄政王商量罢了。”

贺子裕暗暗盘算,翰林好像是正三品,丞相是正一品,中间还隔了从一品,正二品和从二品,这升个官都是一级级升的,如此一看好像确实不妥。

“那这翰林,是个人才?”

“陛下您当真糊涂啦,郑翰林不是您愿与之分桃断袖之人吗?”王总管奇怪道,“这可是陛下您的新欢,昨儿您还赏了他一座半人高的珊瑚树,今个本来是要宣他入宫的,若不是摄政王忽然来了……”

“嗡”一声,贺子裕后面的都没听清,只听见了个分桃断袖,脑袋便开始嗡嗡响,所以是原来的小皇帝喜好男风,大手一挥要把心仪之人抬到右相的位置上,才招致这么一场祸患。

他这具身体竟都与人分桃断袖了,那他岂不是……不干净了。阴差说好的怜他倒霉不入轮回,特意借了个富贵身,没曾想生活作风败坏如斯。

贺子裕猛然站起,摇摇头怒骂。

“昏君,当真是昏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