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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真黑,”贺子裕缓了缓,最终对上他目光几分怨怼,“你早知内中换了芯,怎么还能沉住气?”

“本王从来都无所谓,帝位上坐着的究竟是何人。”秦见祀拍拍小鬼脑袋,他要的自始至终都很明确,权势罢了,他想得也很明白,人生不过几十载,总会有人对于他比权势更重要。

而什么对他更重要,他就要什么。

秦见祀的目光又一次扫向贺子裕。

如果说野鬼的样貌就是死时的样子,贺子裕如今不过十五六岁的样貌,鬼生几百年都是迷瞪而过,秦见祀倒也能理解这小鬼有时玩心为什么这么重。

只是那看起来一身斑驳着血迹的破烂素衫,手脚上的镣铐与断开的锁链,飞来走去时叮叮当当拖行着,秦见祀垂下眸来,却不知当年这个小鬼死时,是受了多大的罪。

贺子裕自是不知道这厮在想什么,他只是又一次爬上书桌,扫视了眼散乱的折子,只是他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他与秦见祀各批各的,只知道秦见祀手头的折子比他重要的多,他暂时也没有能力去处理好这些。

“坏了。”他说。

“哪坏了?”

“耽误你处理政务了。”

贺子裕接着扫看,难怪他来时见人揉着眉心,他也是想帮秦见祀放松一番,才扮了鬼脸来逗,如今却不能再闹下去了。

这上头的事紧迫太多,除了各地郡守县尉上的折子,还有秦见祀一些暗线的汇报,是平常贺子裕见不到的。

他连忙给秦见祀腾出看折子的空处,秦见祀笑着摇摇头。“无妨。”

外头檐下滴着雨水,滴滴答答,贺子裕最终盘膝坐在一旁榻边,还是不放心地看着秦见祀如何处理。军机阁中一下安静下来了,一人静静批阅着公文,一鬼看着。

·

贺子裕知道秦见祀处理的是何事。

自当初那个野鬼来到这里,已快有一年的时间,白驹过隙,他全盘接手了这位帝王的一切,他也同样留在这紫禁城中,要挑起身上的重担。

赈灾安内,出兵攘外,太傅口中粉饰太平的王朝也愈发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在秦见祀出征后,他接手政务,一桩桩一件件更是触目惊心。

西北因为战事民不聊生,处于中州的闵州闹了蝗灾,加上江南水患,秦见祀与他接手的本就是一个烂摊子,如今只有处于京城的贵族门阀才能安然自得地享受荣华,其余未在眼皮底下的地方,还不知是如何景象。

尤以今年秦见祀对富庶的江南一地下手,税又重了不少,可江南一地官商勾结,不肯纳税,这些重税就全然落到了平头百姓身上。

匪患一来,造反的言论起来,一个国家就岌岌可危了。

究其根本,勾结拒税的是左相党派之人,年初江南水患,吞没灾银的也是那帮人。

“当务之急,症结还是在财政。”贺子裕道。

“要改革。”

“可是你之前改向商人收重税,农民减税,左相一党就起来反对,如今闹得不上不下,反而难堪。”

“所以臣与陛下,本就是想法相同,殊途同归,”秦见祀淡淡道,“打压左相,结束党争,臣的改革之法才能落实。”

墨色滴在纸上,逐渐晕染开来。

他当日放纵那帮人吞没灾银,致使流民涌上京郊,就是想借此打压,只可惜被左相一招弃车保帅,再加上贺子裕的一句“朕不允”,到底也就折腾到了工部尚书。

贺子裕怔愣着,却是才想明白秦见祀深远所考量的一切。而他当真以为秦见祀对付左相只是为了个人的权势。

·

“陛下不必过于担心,一切有臣。”

“可你如今又有何法?”

秦见祀顿了顿,缓缓道:“臣心中有数。”

“不能动百姓的利益……”这是贺子裕所坚持的,他似想到什么抬起眼来,目光坚定,“秦见祀,那就牺牲朕的利益吧,用朕也是一样的,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臣不明白。”

“如今朕倾向于你,对左相大为不利。”贺子裕站起身来,忽然就明白过来秦见祀自出征回来后所盘算的到底是何事。

但只要拿皇位上的他做棋子,就能加速这个计划的进程。

“明日法事,左相既与北秦国师勾结,一定会借机下手,只要朕在法事中出了什么意外,又能证明这是人为动的手脚,凭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借此来给左相当头一棒。”

“秦见祀,这或许可行呢?给左相扣上弑君违逆的帽子,岂不比你在政事上汲汲经营要快得多,如今朝政危如累卵,早一步改革,都能少一步变数。”他寻到了好法子,整个人是激动的。

“秦见祀,朕觉得这当真可行!”贺子裕兀自点头,“朕全然放心将一切交托给你,就算真出了一二岔子,朕也不怕。”

秦见祀仍然垂首在书案前,置若罔闻。

“你在听吗?”

“……这当然是臣早就预想过的出路,”秦见祀最终垂首缓缓道,天渐渐黑了,他的身子陷在阴影里,看不清面上神情,“但弑君谋逆,也当真弑才行。”

“朕不怕。”贺子裕又重复了遍。

“可我是怕的。”秦见祀道,也不再用谦称了,“我不会让你冒险,所以,我想了另外的法子。”

贺子裕越发不解了。“那是什么?”

军机阁中,忽而久久寂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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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解地又问了一遍,秦见祀仍然没有回答,直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贺子裕抬起眼望去,原来是小皇帝走了进来。

他遵照天黑前回来的约定来了,但是他却只是站在那里,明明见到了林容儿,他似乎一点也不高兴。

秦见祀终于开口,平静说道:“这就是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