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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说这句话,本意就是给孟昔昭打个预防针。

若他真的……

至少孟昔昭心里可以有个准备。

同时他也没打算直接就把孟昔昭吓死,他打算循序渐进,等下一回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再说,自己这旧疾,也是会恶化的。

他这算盘打的挺好,然而孟昔昭却是一愣:“好不了了?”

“怎么会好不了了?”

他不是一直都在解毒吗,难不成没解成功?

还是说剧情没有走到那里,崔冶需要过几年,才能找到解毒的方法,现在他还在一一的尝试。

当然,除这两种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这个蝴蝶翅膀出现,弄得剧情对不上号了,原本能解的毒,现在也不好解了。

平心而论,孟昔昭清楚,这第三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才来了多久,而崔冶后面还能再苟十年呢。

但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改变了詹不休的命运,孟昔昭感觉很自豪,把三皇子踹去他的封地幽禁一生,孟昔昭更是无比骄傲,但若因为这些,他害得崔冶的命运也出现了差错……

崔冶发现,孟昔昭的神情越来越空白,他盯着自己,如同白天时盯着那深不见底的水面。

崔冶愣愣的看着他,下意识的就要伸手,让他回过神来,谁知道,孟昔昭自己就突然恢复了。

眼睛朝左下看,孟昔昭习惯性的咬了一下下唇,再抬头,就神色如常了,他说道:“治病一事,向来都是徐徐图之,戒骄戒躁。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转危为安的。”

崔冶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听孟昔昭又说:“殿下,你能让我去公主身边伺候吗?”

崔冶:“……”

孟昔昭一个外男,就算在这送亲路上,也跟公主挨不上边。

但是第二天,队伍继续行进以后,太子突然发话,让孟昔昭上前面来,往后太子和公主身边的一应事务,都由他负责。

大家听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让他在后面无所事事,他就折腾别人,太子恐怕也是看他太闲了,才给他找了个事做。

听说,昨晚孟少卿从太子房间里待了一段时间,再出来的时候,脸色可沉重了,太子一定是好好的训斥了他一番。

就是这个结果……虽说是惩罚,但这也成了孟昔昭表现的机会了啊,真是的,凭什么把这机会给他啊。

背地里,有人如此抱怨,却被另一人问:那这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那人仔细想了想,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没用,甚至有可能伺候的太好,直接就被留在匈奴了,而尽心尽力伺候太子……

他沉默了。

好吧,这个绝好的表现机会,还是留给孟昔昭吧。

……

从这天起,孟昔昭就忙起来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就算两位主子都不是爱折腾人的,也耐不住皇家就是规矩多,鸡毛蒜皮的事天天都有一箩筐,让孟昔昭这个只管过鸿胪寺的人,差点一个头两个大。

初一,太子说身体不适,要停下休息两天,匈奴人不愿意,马上就能出大齐的地界了,再往前走二百里,就能看到草原,非要这时候停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孟昔昭刚解决完随侍报告柴火不够的问题,又赶紧过来安抚匈奴人。

他跟金都尉喝酒喝出了几分感情,便坐在同一个帐篷里,苦口婆心的劝慰他:“你有所不知。”

“我们的太子殿下,他从小身子骨就弱,为了身体健康,太子每月初一十五,都会按时礼佛,十年间风雨无阻啊,今日怕是因为这个习惯被打断了,太子殿下心中惶恐,这才犯了许久都未犯过的旧疾。”

金都尉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还会藏起几分自己的情绪了,现在都是直来直去的,表现出一脸不耐:“体弱的人当什么太子!”

孟昔昭一听这个,顿时挑眉:“都尉,这话是否有些僭越。”

真以为我们大齐全都没脾气呢?

话一出口,金都尉也自知失言了,“抱歉,我只是心里着急。”

孟昔昭也不像以前那样立刻就笑呵呵的上赶着,而是摆出了一副不太爽快的表情,“说起来,你们有什么可着急的,都到这里了,难不成我们还会再打道回府吗,歇两日,也误不了什么大事。”

金都尉:“……”

那是你以为!

单于两年前从马上摔下来以后,卧床躺了几天,等到再能起身的时候,大家就发现,单于的性格有点变。

其实之前他就变过了,五十来岁时,突然变得敏感多疑,屡次把左贤王从自己的地盘叫到王庭当中,询问他一些看起来十分奇怪的问题,还让左贤王亲自出去给自己打猎,他五十多的时候,左贤王也不年轻啊,都快四十了,这个年纪不管在哪都是能当爷爷的人,让这样一位人物出去,给自己打猎物,这是寒碜人呢?还是寒碜人呢?

但那时候只是多疑而已,而且过了那两年,单于看着就好很多了,直到这一次受伤。

匈奴自诩草原之王,每个人都是打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会骑马了,而单于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这对他的自尊心打击太大了,尤其是爬起来以后,他发现,自己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

匈奴的历史,有些复杂。

他们实行贵族统治的制度,从他们把国家一分为三,首领可以如此信任左贤王和右贤王就能看出来,单于的地位其实没有中原皇帝这么高,中原皇帝是经过多年的皇权集中和天人感应洗脑,不管是哪个草包坐上皇位,都能震慑住一整个国家。而单于的权力本来就分散,想坐稳自己的位置,靠血缘和运气,那是不可能的,必须自己很强,强过所有人,才行。

中原乱起来,会出现造反军,一个个城池的打过去,才能推翻原来的王朝,建立自己的政权,而匈奴,历来就没听说过他们有王朝更迭的时候。

他们不像中原弄个国号和年号是第一原因,第二原因则是,三不五时就有人出现,推翻能力差的单于,自己当老大,而底下人对这个也是接受度非常高,只要你不折腾自己人,哪怕你想带全族打到西亚去,我们也认你这个新单于。

现在这个单于,他的祖先就只是匈奴的贵族而已,是祖先杀掉了那时候昏庸的单于,才自己登上这个位置的。

所以,他这是害怕了。

害怕,不服输,不服老,再加上他单于的地位,直接就在匈奴掀起了一场灾难。

喝大酒、吃大肉,叫来年轻的小伙子给自己跳舞,叫来年轻的小姑娘陪自己睡觉,天天不干正事,就带着人出去打猎,有人敢劝他,就被他一鞭子抽过去,直接皮开肉绽。

今年更缺德,脑袋一拍决定再娶一个大齐的公主,而且因为九年前大齐送来的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一位提成公主的郡主,他还要求了,这回必须要天寿帝自己的女儿。

大齐人觉得嫁公主麻烦,其实匈奴人也觉得娶公主麻烦啊!要给公主建专门的宫殿,还得准备好多好多的东西,让单于高兴。

单于对这场婚礼十分期待,要求底下人按照大阏氏的礼仪来办,可单于是有大阏氏的,那公主嫁过来,只是个普通的阏氏而已,异族,大齐人,还身娇体弱,他们打心眼里就看不起这样的女人,更不想为她付出这么多的劳动。

但……他们敢敷衍,单于就敢对他们抽鞭子。

匈奴人现在是苦不堪言,左贤王领了来求娶公主的差事,也是十分的倒霉,办得好,没什么好处,办不好,就等着回去被单于当场臭骂吧。

草原人还不矜持,不像天寿帝,即使骂人也不带脏字,单于骂人那可是能把人气到额头青筋都快爆掉的地步,一边气人一边打人,这谁受得了。

金都尉跟着左贤王,也见了两回大齐皇帝什么模样了,他很羡慕大齐有这么一个情绪稳定的皇帝,而孟昔昭听了他的羡慕之后,差点没把自己抽成一个面瘫。

这可真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天寿帝那种货色,居然也能有被人羡慕的一天?

孟昔昭哭笑不得:“这样吧,等到了匈奴以后,我会去跟你们的单于说,并非是左贤王办事不周,而是我们带的人马太多,走不快,他总不能抽我一个外国使臣的鞭子吧?”

金都尉心说,以前肯定是不会的,但现在的单于太过阴晴不定,所以,他也说不好。

不过有人愿意顶锅,金都尉也不会拒绝,他点点头:“那就这样办吧。”

孟昔昭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拿过一旁的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像是要在这打发时间的样子:“你也别羡慕我们,我们的陛下虽然不会出手打人,可他发起怒来,照样没人招架得住。”

金都尉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孟昔昭就把天寿帝当年记仇,给大臣们塞半妻的事情说了。

金都尉:“…………”

他满脸都写着震撼:“你们大齐不是最看重嫡庶了吗,这么一来,这嫡子、庶子,还分得清吗?”

孟昔昭耸肩:“分不清啊,所以当年连人命都闹出来过。”

说完了,孟昔昭还找补了一句:“不过,我们做臣子的,也只能尽力为皇帝分忧了,没有好好的分忧,才会惹皇帝动怒,说起来,也都是臣子的错。”

金都尉:“……”

看着孟昔昭这一副深深被洗脑的模样,金都尉脸色十分微妙:“若这事发生在你身上,你就不生气?”

孟昔昭看了他一眼。

金都尉经常试探他,但他每次试探的时候,都故作高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奇的把身子都倾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