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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做的一切。

甚至因此无所适从,更不知道如何回馈,以至于这般难安。

可是他要是连明天是清醒还是癫狂都不能保证,拿什么去爱她呢?

青年笑了起来,仿佛是许久不用的宝刀出鞘,就算是表面腐朽,仍然有着迫人的刀光。

他说,“相信我。”

于是小姑娘咽下了即将涌上心头的泪意和惶恐,终于点了点头。

徐院判也劝了起来,“圆圆,有七成把握呢,相信师父。”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这么伤心。

对于他们而言,七成把握已经很大了,甚至是超出了预期的喜事。

可是对于姜小圆来说,事情的结局只有好与坏,没有其他的结果。

她有点儿心情低落,但是好歹是被他哄着回了兰桂殿,用了晚膳就入睡了。

可是小姑娘却是装睡的,她睡不着觉,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醒过来,离开梦境的世界了。她明知道这个机会是千载难逢的,世间哪里有事是有绝对的把握呢?

可是她就是睡不着,又不想扰他的休息,就闭着眼睛装睡。

其实平日里,想要察觉小姑娘在装睡定然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今天的青年似乎连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没有发现。

一直到青年起身了,殿外传来了隐约的声音,姜小圆才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起床下了地。

还没有走到面前去,就依稀听见了几声议论声,似乎是“燕良时”、“反贼”这样的说法,姜小圆一愣,却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停了,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她刚刚想走开,却听见了青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时辰到了么?”

“到了,陛下现在就要去么?”

张德义听见青年的回答,也垂下了头。

陛下确实是准备今晚就用药,可是大概是不想给姑娘看见的。

于是等到了姑娘睡着,准备去菩提院的,关在里头独自用药,几日后,必然就是好了的。

他有些愣神时,就听见了青年问他,声音像是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都安排好了么?”

张德义连忙道,“放置在了牌匾后面。”

脚步声渐行渐远了,兰桂殿陷入了一片的寂静当中。

等到两个人走掉之后,姜小圆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从前头搬了一张椅子,爬到了那个牌匾的后面,使劲跳了两下,才算是把牌匾后面的圣旨取了下来。

她猜得没有错,放在牌匾后面的,确实是遗诏。

七成的把握呀,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不安排一切后事、考虑到一切的可能呢?

于是他真的就写下了这封遗诏。

小姑娘坐在地上看完了这封遗诏,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仿佛终于反应了过来,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爬起来把遗诏放回了牌匾后面。

她以为是七成的把握,可是他们都骗了她,是五成。

是呀,现代的时候癌症手术的治愈率都在五成以下,在古代,怎么可能有七成的把握呢?

她转头就朝着他们提过的菩提院跑去。

菩提院外面,是一汪池水,四周梨花盛开,头顶明月高悬,这是在温泉地才有的,格外美妙的春夜。

她提着粉红色的裙摆,穿过了层层的梨花林,气喘吁吁地终于看见了青年的背影。

侍卫们都知道她是谁,都不敢拦。

青年却在梨花树下,抬头看着遥遥的月儿。

今天他看见了安王。

他知道,要是疯掉的话,他会和安王如出一辙。

他在出神,在想——

可真丑啊,像是一只野兽,一只畜生。

地上的乞丐比他体面三分,世间的野兽,尚且比他尊严几分。

他怎么能够让这样的他出现在他的小神明面前呢?

所以青年在遗诏里面留下了很多的话。

如果他真的疯了,便一辈子都不告诉她,只当是他死了。

其他人若是不敢担弑君之罪,就在反贼攻入汴京之后,将他的所在之地告诉反贼,换得这些身边人的性命。

他此前没修皇陵,死后也不需要。

但有一坟,不刻字。

想必日后恐也不得好死,便立衣冠冢。

将那次为她挽起头发的时候,留下来的一截,与他的白发相连,在盒里刻上爱妻阿圆与陈氏重光。

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意。

却也不告诉她。

毕竟他却也不知能不能陪她到白首之时了,就不苦平添她的烦恼了。

月光皎皎,却有脚步声传来。

他不待转头,就被小姑娘给抱住了。

他转过身来,搂住了他的小姑娘。

她搂着他的腰不撒手,低低地哭,“不去了,不试了好不好?我还有别的办法的,我能找到的……”

俊美的青年却只是拾起她发间的花瓣,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

“乖乖,你尽力了,不哭了。”

“你师父的话都不听了么,他说机会很大的,我只是不愿意你见我狼狈,乖乖,给我些面子可好?”

如果没有看到那封遗诏的话,她大概会真的被他哄好了。

可是她就是不撒手,抱着他不想撒手。

青年叹息了一声,

“等到过几天这里的除夕夜,大概就知道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若是我好了,你就回来陪我过年;若是不好了,便永远别进来了。”

他说的“我会告诉你”,自然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少年陈秋。

“你听话。”

他松开了小姑娘的手,他的力气自然不是小姑娘能够比的,他生平杀伐果决、做过很多的决定、绝对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辈,他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竟然狠不下心来。

“我和你一起进去……”小姑娘抽噎道。

可是他的语气近乎低语,

“乖乖,给我留些体面。”

你看,这个狼狈得,不知道怎么爱你的人,在走向这个赌局的时候,还是不想让你看见他最后的窘迫。

他也是一代帝王,一辈子都是个枭雄,怎么能在心爱的人面前,最后一面竟然是和安王那样,没有尊严没有理智的模样?

在她一愣的功夫,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指。

他转身离开了。

他听见他的小姑娘在叫他陈重光,听见她的声音染上了哽咽,然后闭上了眼睛,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一直忍到了手指微微发抖,才狠下心没有去管她。

一重重的门关上。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皎皎照人,一如她的目光,明明如月。

满树的梨花落了一地,吹得到处都是。

陈重光不知道此生能不能有机会娶到他的小姑娘,这个赌局一半一半,却如同这愁人的命运,不可捉摸。

那时旖旎□□、重重桃花。

他已将她当成了他的妻。

从为她一下一下梳起头发的时候开始,他留下了那一小截的头发,便是他想要带去坟墓里,那不可言说的心思。

陈氏重光,爱妻阿圆。

也算是这个叫做陈秋的孤魂野鬼,走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遇见了他的爱人。

若是真的死了疯了,也算是不毁此生的诺言。

一个叫陈重光的人,爱了他的小姑娘短暂的一辈子。

这人间的聚散,这世间的相思。

像烟花,似飘絮。

虽然很短暂,但是还好。

他还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