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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和他的发小不同,夜间总有一个怪梦重复不断,像是在给他重要的提醒。

男人逐渐把梦里混乱的情景辨认出来,他是自杀,没有疑问,关键是那个把他追上楼顶,又试图从他手里夺枪的长发男人,他做了一点心理建设,才勉强承认应该就是Rye本人。

出于这个不科学的发现,男人找回了冷静,开始逐条分析。

先不管赤井秀一诡异的行动逻辑是怎么回事,他可以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友人,如果赤井秀一真的得到了千穆的认可,那他可以压下愤怨,先理智地见那个男人一面再说。

赤井秀一要是敢来,他的可疑度能够适量下调,要是还敢态度诚恳,不遮不掩告知友人死前那段时间的情报,那么男人的心里会好受一些,想着可能里面真的有什么误会。

——如果不诚恳……或是单单只见平淡,言语间,只将死者当做了无可奈何的、死去了也只是【遗憾】的陌路人……

男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持冷静,也不确定自己更希望看到什么反应的赤井秀一。

结果,他看到的,是一个仿若自己在照镜子的男人。

看似平静,实际水面下尽是危险的暗潮,只要自己还没有溺死,就会耐心地等待时机,将总算落下的乌鸦卷入深海,同归于尽。

同样明白了什么,男人没话说了。

在一段死寂后,暗巷中的两人才重新开口,态度明显认真了很多。

男人说出了自己的真名诸伏景光,身份是公安,曾经是“克托尔”的联络员,他想知道“克托尔”临死前的遭遇,身上是否有异常,赤井秀一仓促叛逃的原因是什么,越详细越好。

赤井秀一自然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告诉了他,从千穆被关在远离市区的地下研究所,接受自己的“监视”开始,到长期得不到进展的实验,再到千穆最后那段时间,异常糟糕的身体和心理状态……

说到最后一点时,赤井秀一犹豫了一下。

男人敏锐地觉察到,诸伏景光明明既是千穆的好友,也是他卧底时期的联络员,但他对千穆的身体状况竟然毫无了解,只知道千穆出现在他人视线中的最后那天,形色十分憔悴。

只能是某个人刻意回避了,意图十分明显。

“如果你还知道什么,全部告诉我。”诸伏景光眸色沉重,言辞异常强硬。

赤井秀一沉默片刻,说出了部分真相。

他只说了红发男人离开研究所后,仍接受着极度严密的监视,在巨大压力下日愈消瘦,身体也渐渐羸弱,并没有提那个难以治愈的病症。

因为只是一部分,就让面前的男人傻了似的愣在原地。

随后,他上挑的猫眼顿时黯然无光,身形近乎不稳——当然,很快他就恢复如常,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险些崩溃的一面。

“……我明白了。所以,你仓促行动,是为了与组织争抢时间,本意其实是想要救下他……对吗。”

“……是。很抱歉,我失败了两次。”

“我……抱歉,是我该对你说的,对不起,赤井君,我误会了你很久。”诸伏景光浅浅吸气,用以掩饰自己微微颤动的面颊肌肉,“营救他是我们一方的责任,本来就不该由你来冒险……谢谢。”

“我没有被你感谢的资格,即使尝试过,也改变不了我连累了他的事实。”

“不,至少你尝试救过他,而我……”

诸伏景光没把话说完,面上挂起的苦笑,比哭还要难看。

两个男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那家伙……虽然已经没用了,我还是很想狠狠地骂他一顿啊。”

诸伏景光嗓音干涩,重新开口时,真的暗骂了一声,但声音低得旁人听不真切。

“知道他真名的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源千穆,是我见过的最狡猾的笨蛋。你说他厉害吗,他在很多方面确实很强大,尤其是躲避麻烦的方面,我怎么都赶不上他。可他又老喜欢干些吓唬人的事情,把所有人瞒在鼓里,又把惊吓说成惊喜。”

“这个家伙,在涉及他最该狡猾躲开的危险时,竟然还敢乱来……现在,自作主张把我们耍得团团之后,先是塞来了还不掉的人情,又自顾自逃到了人抓不到的地方——连一个抓住他衣领训斥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下!”

赤井秀一默默地听着,对于诸伏景光隐含痛楚的抱怨,他完全赞同。

源千穆的确狡猾又任性,尤其是在最后那段岁月,简直自作主张到了极点,全然不顾事后得知真相的人会有多悲痛。

痛苦之余更有急愤,恨不得立刻把他拉过来教训时,他已经走到触摸不到的远方去了。

源千穆死了,诸伏景光不想接受也只能接受。

赤井秀一心底里也大致接受了,但他还留了一小丝希望,只要这丝希望还在,他就能坚定不移地继续前行。

“绿川……不,诸伏君,我没有亲眼看到千穆死去,所以,我会坚信他还活着,只要摧毁组织,解开所有谜底,肯定还能见到他。”

“因为,我收下了他的礼物,他也收下了我的祝福。他不是会轻易违背约定的男人。”

绿瞳的男人斩钉截铁,引得另一个人微怔过后,似勾起了些许总算明媚了些的回忆。

巷子里的气氛略微变得缓和了些,都为同一个人而来的两人,不介意在沉重的缝隙间,说点轻松的话题。

“礼物……你也收到了啊,还真是人人都有份,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他给我的居然不是实物。”

“嗯,我收到了他做的袖扣。”

“……袖扣?”

赤井秀一把随身带着的蓝宝石袖扣取出,诸伏景光接过,拿到手里看了看。

不知为何,诸伏君神色略微变化,沉默了至少十秒钟:“……”

“赤井君,能再问一问……你和千穆熟悉起来,是在那个研究所朝夕相处时的事吧,只用了一年,你们就互相信任,成为要好的朋友了吗?”

“不是很久,本来可以更快,但因为我没能及时领悟到他的暗示,耽误了不少时间。”

赤井秀一对那段时光印象深刻,所以不需要回忆就算出来了:“大概一个月左右?”

“………一,一个月?”

“嗯。”

“真的是,完全不介意你凑太近,敲门叫他起床他也不会生气,有事想找他绝对找得到,还时常一起做做饭散散步的……那种信任关系?”

“嗯……怎么了?”

“……………………”

得知源千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深受煎熬时,都没有摇摇欲坠的坚强男人诸伏君,又不知道怎么了,两只委顿的眼突然变得有些空洞发直。

“这样……一个月,这样啊……”

“没事赤井君,今天得知的真相对我来说……嗯,打击是大了点,但我可以自行消化……没错,就算我自己消化不了,也必须让其他人一起……”

诸伏景光的后半句话转为了呢喃自语,具体嘀咕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赤井秀一对他紧盯着自己不放的诡异眼神颇感疑惑,但又没感受到初见时那般刺骨的杀意,只能将之理解为诸伏君和千穆的情谊之深,方才的话题,还是让诸伏君触物伤情了。

“赤井君,你说得很对,没有亲眼看到他死去,我就深信他没有死——那个滑溜可恶没有心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我相信他会回来……如果他敢回来,绝对要把他牢牢抓住!”

“如果遇到他了,就用绳索先把他捆起来?”赤井秀一很是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

他觉得是玩笑,但莫名有点不对劲的诸伏君很认真。

“可以。”诸伏景光说,“不过绳子捆紧了太勒人,他身体不好,不能太受苦,弄松了又会把人放跑,用这个吧,记得腕部垫一圈软布,别锢得太紧,还有……”

说完,他也送了远赴而来的FBI一件礼物,并表示,他真心期望能有派得上用场的一天。

遭受沉重打击的诸伏警官摇摇晃晃走远前,还在低语着:

千万——千万,要用上啊。

……

“……”

千穆挑眉,抬了抬被拷在一起的双手,没忍住勾起唇角。

差点以为赤井秀一是知道了他BOSS的身份,准备把他当场抓获,扭送上电椅了。

嗯,不得不说,这种超出意料的发展,才是真的有趣。

看来,给深谋远虑的景光准备的重逢礼物,还要再丰厚几分才行呢。

千穆微笑着想。

“光是一副手铐,可能还不够,我要是想跑,很轻松的。”他安然地坐在转椅上,抬首跟赤井秀一对视,“还不如只拷住一只手,把另一边锁在……唔,你觉得窗前的那根铁栏怎么样?”

“够了,毕竟只是一个形式。”赤井秀一说,“诸伏君托我转送给你的祝福,总不能不送,意思到了就行了。”

“好吧好吧,谢谢你的善良,也谢谢景的心意。礼物我收到了……那么,先解开一下?”

千穆晃了晃挂在他手腕上的银色环状金属,顿时响起一片哗啦的声音。

“没有。”

“嗯?”

“啊,是这样的,诸伏君走之前,没给我钥匙。不过也难不倒你,找人帮你把手铐锯断,或者干脆一点,直接去问诸伏君,三个月前那副手铐的钥匙扔没扔掉。”

“故意的啊。”

“也不算,fifty fifty?”

“行。”千穆把手放下,修长的右腿贴着风衣一侧抬起,与左腿交叠,一幅悠然自得的姿态,“开始你的审讯吧,赤井搜查官,无路可逃的我,只能尽量配合啦。”

尽量,而不是尽力,一字之差的区别很大。

赤井秀一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这点细小的差异。

“第一个问题,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上来就是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呢,搜查官,你的水准不太行哦。好好好,看我的样子就知道,过得挺不错的。”

“第二个问题,这三年,受到过伤害吗?”

“没有,过去的三年,应当是我度过的最轻松的三年了。”

“第三个问题……你方才的回答,说的都是实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