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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死,在时间和世界面前多渺小,死者已经离开了,活着的人还要前行,所以更应该看开点,早点走出阴影。

松田阵平也觉得这话不错。

但这不影响他始终走不出去。

或者不是走不出去,而是他自己不愿意走。他知道研二和班长其实也没走出去,不过表现得没他明显,程度也没他这么严重。

性格是这样,没办法,大概只有零那个死脑筋能与他一争高下。

哦,应该不算了,因为冒出来了一个“江崎源”,他现在跨出去了一只脚,目标新增加一项,精神了不少,大抵也算是活过来了一半。

可剩下的那一半,还没跨出的那只脚,却永远停留在了早已消失的废墟里。

他把自己扎根在这里了,为了他自己的需要。

他要从这段回忆这片土地中抽取继续前进的动力,不然以他这三年宛如自发找死的拼法,别说三年,可能在他为了躲避爆炸不得不从二楼摔落的那一次,躺在救护车内半昏半醒的那一次,就已经含恨亲自上天堂给源千穆一拳了。

更何况。

安静点也没什么不好。

被困住也没什么不好。

源千穆不是一只害怕寂寞的混账野猫么,他是在这里替他没的,那他也把自己的执著扔在这里不走了,直接跳过找人抓人的过程,源千穆要是嫌烦,有本事就亲自来揍他。

要是哪一天广场没了,或是又重新立了一个碍眼的摩天轮在原地,他再潇洒抽身走人也不迟,反正那时候某人的仇肯定已经报完了,逝者终于能得到安息。

不过,也就这么说说,真到那时他还不一定能走得掉。

多半是永远走不掉的男人无数次在心中骂笨蛋混球源千穆,骂一次就抽一根烟,但重点又不是烟本身。

他将打火机按响,火苗在咔嚓声后冒起,扣上盖子又转瞬消失,再咔嚓重新点起,重复数次。

不变的火光始终在眼前跳跃,仿若那日在呆滞视野中转瞬即逝的盛烈烟火。

戒不了烟不是松田警官的错。

要怪也只能怪那个死法如此绚丽的家伙。

“咔嚓。”

“咔嚓。”

“咔嚓、咔嚓——”

防护栏外的黑暗里,打火机被缓步前行的人不断按开又扣拢,依稀的火光也是一闪一灭,起的照明效果等于没有,只听出了心中有火燃烧的焦躁。

松田阵平停下了。

仰望的方向,估摸不差的话就正对着摩天轮的侧面,可惜被围挡遮了个结实,什么都看不到。

男人就站在这里,最后一次用拇指撬开打火机盖子,面无表情点燃了咬在口中的烟。

开始吞云吐雾之后,男人的脑中同步出现了源千穆——或者说“江崎源”那张打着问号的可恨的脸。

这个混球,在他还没放下、还没报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杀出来,把他宝贵的心灵寄托和动力来源推平了,现在正欢快积极地往他朋友死不瞑目的冤魂上撒土。

“你最好别是源千穆本人。”松田阵平冷笑着吐出一个烟圈。

不是本人还能逃过一劫,是冤魂诈尸那就对不起了,他会抓一把锄头过来,把混球埋进土里只露一个头,再问上三百遍还敢不敢装不认识,还跑不跑还跳不跳?

抽完了两根烟,松田阵平感觉冷静多了,下定决心还是没找到主线大门朝哪儿开的郁闷也淡去了稍许。

正要慢吞吞地往回走,从前面传来了意外的对话声。

“这中间,会建一栋展示馆呢。”

“要选在这里……可是,这个地方……”

“就因为是这个地方,才显得很合适呀。钻石的名字叫做‘希望’,美好的寓意,不是吗?”

“嗯……”

“有的人啊,好像必须紧紧抓住些什么,才能将希望一起攥进手里。其实不需要刻意去抓,攥太紧是会碎的,希望会碎,自己也会碎掉。还是把它放在那里吧,该来的时候,它会来的。”

“只要像我一样,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当然啦。哦,还要补充一点:此条对没有耐心还要打灯找死的白痴无效。”

“噗嗤——是的呢,还好我最有耐心也最听话了。”

“哧。”

“隔壁的隔壁那位负责打灯和找死的斯文败类先生难道有话想说?”

“如果艾利克斯先生想知道你当初发疯的模样,我可以多说几句。”

“好啦,好啦,散步的时候还是轻松一点吧……”

听起来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路人闲聊,顶多最先开口的路人被同伴夹在中间隔空打架,努力打圆场的样子稍微有点可怜。

松田阵平却是愣住:“?”

他呆了一阵,指间还夹着只剩一小截的烟,火星几乎要烧到手指上才回过神,下一刻捏着烟头往够结实的围堵表面一摁,还没完全把火星摁灭,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赶去。

“不会吧。”松田阵平的自语连自己都听不清,奇怪的直觉跑到了最前面,“这么巧,那句话,这么巧?”

他莫名相当在意路人的某句阴阳怪气,没错,绝对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没怎么犹豫竟就对号入座了。

声音听这么清,说明松田阵平和那一行人没离多远。

他几步过后就被探照灯的强光晃到了眼,抬起胳膊挡在眼前,眯起双眼的男人侧过视线,看到了三道悠闲绕着围栏散步的人影。

左边的高大男人手提探照灯,照的是三人前方的路,右边的女人也打着灯,但只负责照亮脚下,防止有看不见的障碍物把中间的人绊倒。

是了,这分工一看就明白,走在中间的便是那个阴阳怪气的路人。

受强光直射和背光处的黑暗影响,松田阵平没看清他们的面容,尤其是中间那个人,只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顶着光脚步不停,眼看着就要直冲到中间那人跟前。

左边的男人毫不顾忌地抬高探照灯,用强光直射他没有防备的眼睛。

“唔——等一下,我有事想问……”

松田阵平双目刺痛,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脸部略微扭曲,却还是锲而不舍往前走。

然后就是天旋地转,人飞了出去:“?!”

松田警官还是不知道,在他闭眼横冲直撞的这一期间,自己又一次幸运地回避了悬崖蹦迪的死亡路线。

Gin对不长眼跑来冲撞BOSS的路人只有一个想法:弄死,尸体丢在这儿很方便。

然而BOSS若无其事地按住了他想抬起的手,摇摇头。

Gin懂了,今夜不宜杀人。

只是,路人摔出去之后还精力旺盛,试图立即爬起再来一遍。

Gin的耐心迅速消耗。

就在这时,讨厌的女人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呵呵,约瑟不喜欢烟味,我们雇来的保镖脾气暴躁,为了你的安全,建议你不要靠太近哦,小帅哥~”

“这么说才发现,确实有股很浓的烟味呢。”千穆也笑着,视线扫过按住膝盖站起的男人,语气好似淡漠,又好似有点别样的意味,“闲来无事出来散步,还能遇上和我们一样悠闲的人,也算是个缘分,就保持这个距离聊聊吧,小哥,你找我们有事?”

“……”

松田阵平直起身,沉默片刻,抬手,却是重重拍掉皱巴巴西装沾上的灰。

“直觉”还在生效,但他冷静了。

女人悠然话中提到的“保镖”即使未开口,他也能觉察到,这是个异常危险的角色。

甚至女人自己也是。

两人一左一右,如潜伏于黑夜深处的豺狼,会在言笑晏晏间,将所有靠近保护层中心的不定因素碾碎消灭。

这样气质突兀的一行人,会在这个时间,散步到这个地点,配合他们的交谈——本就非同寻常,不得不令人在意。

在意中间那人的身份。

在意这是巧合,还是……

看似随意,实则瞬间进入防备姿态的黑发男人忽有预感:他苦寻所在的“那扇门”,终于向他敞开了一丝危险的缝隙。

“抱歉,我刚才激动了点。”松田阵平说,“因为偶然听到了你们的一些对话,挺好奇的,就冒昧过来搭话了。”

“你们,知道这里死过人?”

“这肯定知道呀。”中间的人回答,“米花町最近可不太平啊,旁边的购物中心,前面的公寓,还有再隔壁的体育馆,听说都死了人呢。”

“我是说,这片广场。”

“广场?你是说——三年前的那一次?”

“三年……”

“哦,还没到整整三年,我算算,今天是11月4号,差了……三天?”

“这位先生记得挺清楚的啊,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呢。”

“哈哈,是这样吗?我那时刚好就在附近,又正好看到了现场,所以印象很深刻……这么说的话,小哥你也是?”

“是啊。”松田阵平的拳捏紧又松开,语气却并未改变,“就是这么巧。”

“啊,那怪不得,你也是听说广场要重建,才心血来潮过来看看的吧。虽然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有些唏嘘,时间过得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