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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并不知道源千穆患有绝症的事。

他们这五个警校同期中,距离真相最近的诸伏景光也只知道最表面的那一点:千穆被压力压垮了本就不好的身体,三年前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疾病缠身,神形消瘦。

赤井秀一没有透露出更深层的真相,不只是因为诸伏景光当时承受不住更重的打击,还因为他知道,那个骄傲的男人不会想让更多人知晓这件事,哪怕那些人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一样。

因此,金发公安只能丛自己亲眼所见的监控视频,以及景简短的描述中获得信息,确定千穆曾重病过。

眼下看起来早已经痊愈了,红发男人能轻松挣断束缚带,把自己按在地上暴揍,各方面都证明他健康得过头。

要不是千穆身上的裂痕明明白白扎进了眼底,从指缝间渗出的血同样殷红刺目,他紧捂住嘴,瞬间的脸色苍白如薄纸,降谷零真就信了。

他不知道千穆怎么了,但他不安跳动的直觉告诉他,真实情况可能比他的想象更糟糕。

这时降谷零还不确定是【病】,他说服自己暂时忍下和赤井秀一的恩怨,也是为了用最快速度找到答案。

他认为宫野志保一定了解千穆的身体情况,所以抓紧时间,赶在少女把满脑子的荒谬转为愤恨爆发之前,试探着提及了自己看到的裂痕,还有最后千穆吐血的事。

逼迫自己回忆当时的情景,对降谷零自己也极不好受,可他尽可能保持冷静,将前后过程如实道来,其中包括千穆的脸色变化,用手径直触碰估量到的体温,呼吸急促,手指微微颤抖的细节。

由于描述得太细致了,把所有发现宛如汇总报告般快速且精准地历数,甚至显得他十分无情。

更无情的,可能是他明知这对双方都是割在血肉里的伤害,却仍坚持说到底的决定。

每克制住感情说完一句,灰原哀的脸色就会白上一分。

说到裂痕时,七岁模样的女孩在心乱如麻中愣怔,一时竟想象不出来那是怎么一番光景。

她的脑袋嗡嗡响,口中却不受控制提出质疑:“如果依照你的描述,千穆哥身上的裂痕,是人体破碎后又通过某种方式重新拼合留下的痕迹……“

“把在爆炸中尸骨无存的人体重构,怎么可能做得到!超过医学的范畴,超过科技能达到的最高点,能做到的只有不存在的神!”

灰原哀死死盯着金发男人莫名晦暗的眼睛,嗓音越发尖锐:“降谷警官,你一定是看错了。千穆哥不是假死脱身,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安静地度过了这三年,而是真的在摩天轮上——这种可怕的事,不可能是真的……!”

“……秀哥!!”

她下意识看向信任的兄长,却看到男人默不作声将自己不慎掰断的桌角放到一边。

狙击手重要的左手掌留下了大片用力过度的通红,指间还有被木刺扎破的伤痕,细小的血珠渗进捏紧的拳缝里,他却没有心神多管。

“……”

灰原哀明白了。

裂痕是真的存在,秀哥亲眼见过,只是连他也没想到痕迹遍及的范围会如此大,因此才与真相擦肩而过。

她不愿意相信,在亲眼见证之前,的确很难相信,但灰原哀更多的是不愿意接受——要接受这种事,也就意味着要同时接受兄长的死亡。

一场惨烈的,天空皆被血染黑的死亡。

仿佛是个奇迹,但里面不包含一丝值得欢喜的成分。

那个男人现在仿佛很好,还能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落在头顶的手似比过去还要温暖,只有总喜欢藏藏掖掖的坏习惯一如既往……

“……这就是,你一定要藏起来的秘密吗,哥?”

茶发女孩喃喃,时常冷淡的蓝眼睛一下涌满泪水。她到底还是接受了。

在组织时,宫野志保被源千穆和赤井秀一保护得很好,即使是那两人几乎同时离开后,从小女孩变成少女的她也没遭到过为难,往往都是自己给自己增加恐惧和压力。

她直面的残酷很少,最冰冷的是Gin的威胁,最痛苦的是两个兄长的“死”。

知道两人都是假死时,暂离组织阴翳的灰原哀面上气愤,心里只有那么庆幸。

那时的她以为最畏惧的死亡离自己很远,重得庇护的她最大的烦恼,只有那俩笨蛋大人什么时候承认自己长大了。

如今的她幡然醒悟,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那些人”果然不可能突然心慈手软,千穆哥……千穆哥他——

如果是没有反转余地的事实,再难接受也要接受,独当一面的重要标志便是摆脱天真。

无需心里也在难受的秀哥再鼓励,灰原哀自行迈出了这一步,

天才科学家并未浪费时间去想“可不可能”的问题,她只想知道,千穆哥那时候有多痛?被重新拼凑起来的身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还有,被贝尔摩德带走的他……怎么办?怎样才能救他?

女孩为自己的迟钝大意倍感悔恨,想着要是之前自己意志坚定些,不被千穆哥岔开话题就好了,不自觉间滴落下焦急的眼泪。

这时,一只同样温暖的大手落在发顶。

“志保,不要自责。”卸掉易容的黑发男人坐过来,声音低沉,“会变成这样,是我的失误。”

赤井秀一对超自然现象接受得相当之快。

可能早在重逢时他就心生疑虑,隐隐觉得千穆三年前后的变化巨大,无意瞥见的左手裂痕更是怪异,其中必有难以解释的内情。

如果真相正如降谷君所言,那一切都说得通了。男人安抚妹妹,同时也在理智地想着。

虽然不算明显,但他此刻的反应速度,竟然比正常状态时来得迟缓,像是被某种沉重难言的情绪拖慢了脚步。

延迟了三年,赤井秀一才发现,他最后等来的仍是最坏的结果。

千穆并没有他自己声称的那么幸运,那天在楼顶分别后,他还是被丢下他逃跑的叛徒连累致死。

记忆里,面上不见血色的苍白男人在错愕与迟疑过后,闭眼收下了他的戒指。不管千穆那时的心路历程有多曲折,他收了,就等于认可了“活着等到下次再见”的约定。

谁能想得到?有的人嘴上骂长腿不跑的别人是白痴笨蛋,实际自己才是笨得无可救药。

只要最终的结果确实是“活着见面了”,那么死过一次的“小细节”就不值一提——源千穆绝对是这么想的。

仿佛那笨蛋兄弟只是找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简简单单地抬步,便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亲友面前,被阳光照到的身影无比光鲜,他笑得明灿,眉目飞扬,很有意气风发的“克托尔”顾问的样子,好似路途中的荆棘被温暖融化,就等于从未存在过,不存在自然没必要提。

……他欠了源千穆太多,却不影响他此刻异常生源千穆的气,恨不能立刻把人抓回来狠狠教训一顿。

源千穆就是这个能气死所有关心他的人的性格,理性上可以理解,情感上永远无法接受的沉稳兄长无声深吸一口气,在极力忍住不崩溃的妹妹面前,他会仔细将自己眼里的痛敛去,只留最有安全感的部分。

“你做得很好,志保,但是够了,接下来不要勉强自己,相信千穆吧。相信他会遵守约定,为了我们重回人间,最艰难的时刻都坚持过去了,如今,他更不会倒下。”

“我……秀哥,我能帮上忙,现在的我……一定可以帮上你和哥!”

“嗯,我看得到,你已经长大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千穆认可的同伴,也能成为我们的同伴,出于共同的目的,我们才会来到这里,我们不是孤军奋战。”

无声流淌的兄妹真情,把只能注视他们的降谷零隔绝在外。

有一句话,虽然是厌恶的FBI说出来的,却不受控地在他脑中回荡,牵出了不久前的一段回忆。

——为了我们……重回人间……

金发男人心口内传来心悸般的痛感。

“江崎源”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是带着怒气质问的口吻。

他问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真的会有一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就算死了,也会不顾一切挣扎着爬出地狱,就为了跟笨蛋们再见。

他说的是他自己,降谷零当时宁死不信,现在信了,却也晚了。

暗暗咬紧牙关,金发男人强忍住满心悲痛,不慎忽略了在类似情境下,他发小诸伏景光几乎瞬间捕获到的某个重点。

狡诈的FBI一口一句“我们”,什么“千穆信任的人我们也能信任”,仿若不动声色抢占了先手,划好了地盘。

这过分的自然,完全是在他,源千穆警校同窗七年好友,黑衣组织BOSS亲自开后门的不知情幸运卧底,江崎老板唯一指定终身打工仔,总之各方面来看都是头号亲友团成员的——降谷零,面前喧宾夺主!就像是一脚把亲友团全体踹开,把他自己变成先来的。

降谷零没能及时察觉,事后醒悟时免不了暴跳如雷……可他这时候就是没察觉。

灰原哀对千穆叫“千穆哥”,对着FBI叫“秀哥”,他听是听到了,但只当FBI不要脸地又拐带了一个国家未来栋梁,完全没往源千穆其实也已经和FBI当兄弟去了的方向想。

这个状态下的降谷零更不可能灵光闪烁,想到恐怖如斯的“一个月”。

降谷零继续恍惚,继续伤害自己和相依为命的兄妹。

终于说到血的事情了。

灰原哀:“?”

赤井秀一:“?”

“…………波、本、你?!!”

明明是千穆的好友,先绑架千穆,再扒了千穆的衣服,最后还把他气吐血这种事——重要但远没有另一件事重要!

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茶发女孩一僵,忽然面露绝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秀……哥!!!”

“千穆哥的病……会不会还没有?!”

“…………”

赤井秀一是真的后悔了。

他是最不该被千穆故意营造的表象迷惑的人,却因顾及这个不坦诚还狡猾的兄弟的心情,稍微手软了一下,导致可能又要得来一个无法承受的后果。

若是刚相认就快刀斩乱麻,搁置千穆的个人意愿刨根问底,或是打从一开始便跟诸伏君说明白,当即联手行动,他们根本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千穆的病?!”

若说最开始降谷零还不明白茶发女孩为何反应如此激烈,赤井秀一竟也控制不住情绪,在他眼前尽显焦躁,后面那句话一出,他微怔,立马也急了。

然而陷入莫大恐慌的灰原哀没心思做解答,她第一时间抓住身旁男人的衣袖,声音和手皆在打颤:“这是、进入晚期才会、出现的症状,跟三年前一样……可是又不对,他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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