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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婶照顾阿姒已有二十来日,她眼中的阿姒温柔乖巧,说话跟春风一般温融,虽说瞧着年纪轻轻,却十分镇定。

她还是头次见阿姒这般惊讶。

妇人笑道:“娘子是在担心江郎君?怕什么,他是在外头办事,又不是当刺客去了,官府的人那么厉害,总不会抓错吧……”

这话反而叫阿姒稍稍冷静。

她听出了李婶语气中细微的不确信,但以她对妇人的了解,李婶并未怀疑江回是刺客,只是纯粹怕江回被错抓了。

不能在此时自乱阵脚。

阿姒拍拍心口,故作松快道:“既然刺客党羽抓到,想必夫君很快就能回来了。”

见她如释重负,李婶的反应难得快了些:“娘子是说,江郎君去抓刺客了?”

阿姒摇摇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先前听他说在给做官的当差,但办的差事很要紧,连家人也不能说,我也未多问。”

她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李婶放了心。

“我就说嘛!江郎君相貌堂堂,人又正派,准是个厉害人物!”

好歹把李婶稳住了,阿姒藏在袖中的手却紧握成拳,江回迟迟不归,如今家中只有她和李婶,若流民闯入作乱该如何是好?

阿姒思前想后,问李婶:“婶子,你可知道那伙流民有多少人?是男是女?”

在得知江郎君可能与官府有关后,李婶人精神了许多,也有心情细想了:“七八个吧,人不多,听说各个衣裳都破得很,身上也脏,但还都挺安分,估摸着也没有饿很久。”

阿姒低眉沉思,在与江回来竹溪的半道上,她是见过几个流民的,那些人背井离乡各个面黄肌瘦,双目无神,但凡见到能果腹的东西,都会疯狂塞入口中,且因为饿久了,便是吃饱了,也会往身上藏食物,生怕下顿没了着落。

竹溪山明水秀,即便来了流民,他们一入界内便可寻到栖息处,不会费劲走这般远,李婶描述那些人的行径也同流民有细微的出入。

阿姒心里潜藏的怀疑浮浮沉沉。

他们会不会是刺客党羽?

或者……江回当真与刺客有关联,而那些流民是官兵乔装前来搜捕刺客的?

阿姒心里一惊,并非信不过江回,实在是这其中巧合太多。

在历城时,她未曾听说有人在抓刺客,虽好奇过江回的身份,但彼时她面临着被郑五送给城主的危机,只得暂且搁置。

如今晏氏长公子刚到竹溪,江回便外出不归,偏偏晏氏的人在抓刺客,诸多巧合相撞,她怎能不起疑心?

江回又实在神秘,明明只比她大一岁,却总心事重重,剑客这身份本就自带煞气,他还时常外出,不知做些什么营生。

阿姒曾旁侧敲击过,他稍有犹豫,最终只道此事暂且不便告知。

阿姒便未再多问,于她而言,他能否帮她摆脱恶人,比他作做何行当更重要。

一个失了记忆、举目无亲的貌美盲女,就像丛林中受伤的鹿,易招来虎狼环伺,若身边无人保护,只怕一日都活不下去。

如今江回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他虽疏冷寡言,但内里重情,一路曾多次救助过道边乞儿,就连李婶也是因偶然得他相助才结识,正因如此,妇人才会如此尽心照顾。

阿姒被最信赖的人蒙骗过,并不会认为行善者便是善人,但她可以看出,江回此人目光坦然磊落,不屑于蝇营狗苟,想必不会对无法威胁自己的人痛下毒手,他肯对乞儿、李婶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施以援手,便不会对阿姒这个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人不利。

说起救命之恩,阿姒有些心虚。

起初她是打算见死不救的。

在巷尾那间废弃宅子的马厩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江回时,他称自己被亲人陷害流落此地,求她救救他,还说会报答她,阿姒不欲多管闲事,任他待在那,既不搭救,也未声张。

只因他的声音很特别。

声音好听的人阿姒也见过,唯独江回的声音让她听了一次就留了神,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欣喜,也说不上厌恶。

当夜,阿姒做了个梦。

梦中有个声音好听的郎君凑近了,在她耳边戏弄说要娶了十七岁的她,他的面容和身影隔着层纱般看不真切,唯独声音清晰。

且他的声音,很像那个受伤的人。

可怪就怪在,明明那么好听的声音,话也是动听的话,梦里的阿姒却一阵心慌。

醒来后,她笑自己是鬼迷心窍了,竟因那人声音好听就做了那样的怪梦。

她索性不去想,打算任其自生自灭,但凌晨时分,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眼。他竟还在那儿,看着似乎马上就要死掉,阿姒犹豫不决,立在一丈开外盯着他看了许久,这郎君生得倒是仪表堂堂,难得之处在于,他虽受了重伤,但同她求救后见她无动于衷,也未再摇尾乞怜。

这倒是让阿姒刮目相看。

对于有傲骨的人,她讨厌不起来。

又见他目光虽淡漠但坦荡磊落,最终,阿姒试探再三,确认他不会损及她,拿了瓶她用剩的伤药给他,又喂了他一些水。

其实她并非活菩萨,救他也是另有所图——自己在此地举目无亲,爹爹和云娘虽说现在对她百般疼爱,但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得为自己添些保障,这人是习武之人且意志顽强,时下世道动荡,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便如一把利剑,指不定日后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若没有江回,只怕她此刻已沦为权贵玩物。

阿姒也能看出,江回对她有情。

但出逃后,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却未有半分逾矩,甚至为了让她安心,刻意与她保持三尺距离,每日睡在屋顶。

他话少,可阿姒喜欢他的声音,便常顶着副懵懂神情捉弄他,好逗得他多说几句话。

那人虽冷淡,可不禁逗,面上不为所动,但总会被发红的耳尖出卖了去。

想到往日种种,阿姒不由内疚。

她暗自祈求夫君不是行刺晏氏长公子的人,只是单纯被事情所绊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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