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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重逢后,撒下网的人是他,但收网的却仍是她。

晏书珩不由去想。

未失忆时,她也是这般黏着那即将与她议亲的陈氏九郎?

神思游走间,阿姒忽地抬起脸。

“依你看,谁会赢啊?”

晏书珩回过神:“必是殷犁。”

阿姒细品着他的语气,笑道:“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好似在说,哪怕宜城城主想赢,也得输掉。”

明知她看不见,晏书珩依旧宠溺地对她笑了:“知夫者,莫若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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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杀声持续了整夜,似胜负难分。斗室内一双人安静地守着彼此。

凌晨,叩门声笃笃响起。

“是我,

“你们输了。”

身边郎君只是轻叹,而门外的汉子赢了却仍语气沉重,步子动了动,当是欲转身离去但有所犹豫。

阿姒忽而有了个猜测。

对一个志在驱逐胡虏的人而言,赢了外敌才值得欣喜。若轻易赢了自家人,还是个和自己一样有着报国之志的人,岂不比输了更为难受?

基于此,她故意问身边人:“我见过骄奢淫逸的历城城主,那样的人是酒囊饭袋也不足为奇,可李城主体恤民情又有报国之心,这样的人难能可贵,为什么会输呢?”

晏书珩深深地看她。

他知道她这话并非出于困惑。

她总能在不经意间恰到好处地替他添把柴火,说些若经他说出会太过刻意的话。上次宜城如此,这次亦如此。他解释道:“有心者,不见得有力;有心又有力者本就千载难逢。”

门外,殷犁沉默片刻,忽而大笑:“小两口一个比一个能唱戏!”

笑过后,他肃然道:“李壑颇通兵法,与他共事倒不失为件乐事。但我的寨子还有用,只会隐匿起来不会散。另,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成为另一个殷家,休怪我不念旧情!”

晏书珩郑重道:“好。”

殷犁应了声,离去前利落地扯下锁:“你可以带你妻子走了。”

山风吹来,门“吱呀”开了。

屋内霎时明亮起来,阿姒宛如得见天光,她不敢置信道:“夫君,殷将军这是答应招安了么?”

身边人应道:“是。”

这分明是件好事,可他却安静得出奇,阿姒问道:“你怎么好像并不开心?难不成真想留下当三当家。”

晏书珩回过神。

虽说他的确有抵御胡奴之心,只他不如叔父晏时,他达成目的所利用的是李壑和殷犁的赤诚之心。那出于为自己及家族考量的私欲,在二人这份赤诚面前显得尤其可笑。

可抬眸见到阿姒笑盈盈的眼时,阴霾一扫而空,他笑道:“是啊,没能给阿姒挣个压寨夫人,深感遗憾。

“下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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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驿馆后,晏书珩当起甩手掌柜,将事情交给幕僚。

自己则抱着阿姒进房。

他们二人骑马,脚程较快,竹鸢和阿晟等人还需等待马车,还需几个时辰才能到驿站。

阿姒一身尘埃,浑身发痒,不等竹鸢回来,叫了桶水,要去浴房洗漱,刚起身,被晏书珩拉住了:“你手心有伤,我来帮你沐浴吧。”

阿姒慌忙手从他手中抽出:“只是小伤罢了,已结了痂可以碰水,再说夫君也累了,我……其实我倒是不急,反而是夫君你,你之前又是滚下山,又是淋了雨,得好好洗洗!”

越说越觉这像是在暗示什么,她忙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怕你不舒坦。”

晏书珩含着笑,凝视她。

暗笑他当初是妒意上了头,竟把她的羞涩当成欲说还休,看她如今窘迫的模样,哪像经了人事?

他并非迂腐之人,不会因为她与他人有过亲密而气恼。

不过是嫉妒罢了。

嫉妒有人比他和她更亲密,嫉妒他们曾有过的亲密。

晏书珩放过了她:“那便我先洗。”

他进浴房后,阿姒焦急等待竹鸢,不料外头竟下起雨来,她心道不妙,竹鸢不会要留在寨中过夜吧?

直到浴房水声停歇,她都未曾等到,沐浴后的青年身上散着澡豆清香,人还未至,气息已先拥来。

他手搭在她肩头,弯下腰柔声道:“不如我先替阿姒沐发可好?手心有伤时,碰到头发会很难受。”

阿姒心想沐发又不是沐浴,她乐得享'受,便点了头。

晏书珩端来水,让阿姒躺在榻上长发垂在床边。温热的水浇上头顶,阿姒禁不住舒服地哼哼了声,上方郎君停下,低声问:“水太烫了?”

她不愿承认自己是舒服得不由自主哼出声,假装没听到。

晏书珩不拆穿她,玉白修长的长指穿过她发间,在她头皮上轻轻揉按,边按边问:“力度可还舒服?”

阿姒心不在焉,极轻地“嗯”道。

他便继续抓揉,手自额际揉到头顶,湿热的指腹滑过她的耳垂及脖颈,阿姒肩膀微颤,顿感他的手无处不在,仿佛要从后颈滑入领口。

她是头一回让男子帮忙沐发,紧张得拧紧眉心,长指抓紧被褥。

“放轻松。”

晏书珩轻道。

阿姒慢慢松开手,时间越久,她渐渐适应了,舒坦得险些睡去,连他替她沐完发用巾帕拧干都浑然未觉。

直到被从榻上抱起,阿姒才骤然清醒:“你要带我去哪?”

晏书珩淡道:“去沐浴。”

阿姒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啊不不用了,我自己来便好,都是小伤,并无大碍的。”

晏书珩轻叹,笑中蕴着淡淡调侃:“我该说你是胆大还是羞怯呢?在山洞中压着我索吻时理直气壮,如今是我要服侍你,你反而退缩了。”

阿姒心中嘀咕,她是个瞎子,他却双目清明,究竟是谁吃亏?

他步履未停,已将她抱至浴房放在长凳上,温柔地替她褪下外衫,宛若有读心术般温声揶揄:“你是我妻子,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更何况还有了洞中那夜。”

说得好似他们那夜怎么了一般,阿姒咬牙道:“你真孟浪!”

晏书珩不再逗她:“若实在难为情,不如将我双眼覆住?擦洗时,也会隔着巾帕,不直接碰你。”

阿姒思忖再三,亦认为不必太过见外,他们迟早会成为真正的夫妻,再说是他服侍她,她得好好享受才是,威胁道:“总之你可别趁人之危啊。”

“原来丈夫为妻子沐浴,也算趁人之危?”晏书珩笑了,取来阿姒蒙眼的绸带,系在自己眼上,带着她的手摸索确认过后,低道:“可以褪衣了。”

阿姒警惕地背过身去解身上的衣物,又摸索着去寻浴桶,逃也似蹲入水中,双手不慎碰到热水,痛意传来,她飞快把手提上来甩掉水分。

伤虽不大,但沾了水真似钻心的痛,罢了,让他来吧。

晏书珩微叹着转身,俄而她肩头覆上一块巾帕,那块叠成几层厚的帕子像刷锅的丝瓜瓤,在她身上擦洗。

阿姒咬着唇,双手僵硬地搁在桶沿,心想她此刻的姿态定然很滑稽,幸而他蒙着眼,否则不定会笑她。

思绪集中在被水沾湿的伤处,阿姒无暇顾及别的,他的手随粗糙的巾帕猝不及防擦到一处,水面荡漾,阿姒头皮发麻,脱口而出一声低呼。

青年后知后觉,意识到巾帕之下附着的是为何处。

他倏然收手:“抱歉,我轻点。”

巾帕绕开她身前,来到平坦的背部,二人皆暗暗放松。

阿姒泡在水中的身子崩成一张弓,巾帕停在腰后,许久不动。

她戒备地回头。

“怎么了?”

即便晏书珩眼上蒙着布看不到她的神情,也能猜到她此刻必然窘迫又警惕,不只是她,他亦陷入了为难,手中巾帕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问:“还要往下洗么?”

阿姒身子绷得更僵,忙并紧双腿道“不必”,为了颜面又补道:“……水有些凉了,再泡就又该病了。”

“也好。”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这叫阿姒坦然了些,并非她一人不自在。

半斤八两罢了。

“我要起来了……”

水声哗啦,阿姒习惯性地像往常一样,双手撑着桶沿出来,一只脚刚迈出,手心被桶沿硌得一阵刺痛,阿姒脚下一打滑,惊呼着往前摔去!

晏书珩利落地伸手捞住她。

浴房昏暗,他又蒙着眼,只能循声而动,不留神便勒错位置。

更要命的是,他刚放下擦洗的布巾,手上毫无阻隔。

出于情急,手心还抓得死紧。

阿姒脑子里嗡嗡作响。

晏书珩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