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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姒抬头:“帮你搓背么?”

不是没听清,是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她所认为的,索性故意曲解。

青年无奈一叹,轻轻撕开她的粉饰。

“是你所认为的那般。”

阿姒彻底藏不住了。

怔愣间,青年又近乎哀求般出声。

“阿姒,别装傻了

“好么?”

那般清润好听的声音,就像浸泡在干净溪水中的玉石一般,干净、清越,半点尘世的污垢也未沾。

可他却在用这样干净温润的声音,近乎哀求般地在低声求她。

尤其这声音还染了红尘。

便是冲着这缱绻温柔的嗓音,阿姒也抵挡不了,便点了头。

又说:“可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如何。

“我知道。”晏书珩语气渐渐低沉。

他攥住阿姒纤细的手,桶很深,她手臂要想下够稍显吃力。

阿姒被他捏着手小心地往前去,指腹所触从温暖水流变成更热的,她遽然睁大眼,被蛇咬到般缩回手。

“别怕。”

晏书珩很温柔,但手上却不容置疑,笃定地把她的手押回原处,手只能像被风浪掌控方向的船只随着他上下。

桶太深够不着,阿姒干脆站起来。

青年似不舍得让她一人站着,亦要随之站起,却被阿姒制止了。

在这种时候,他即便是站着任她肆意施为,高挑的身量亦会让她有种反过来被他高高在上掌控的错觉。

明明她才是那个施恩的人。

晏书珩无奈,命被她拿捏着,万蚁噬心,他抽不出多少心思与她博弈,索性任她去了。

阿姒立在他身后,微微俯身,再次潜入水中,热水渐凉,手周遭却热意不减,一小一大两只手掌交叠相握。

那方帕子安静浮着,似江上一叶扁舟。青年每倒吸一口气,便会招来一阵飓风,那方扁舟便随风浪来回沉浮,波涛漫上江岸复又落下。

阿姒袖摆被水打湿,可她却顾不上,起初不过是想“礼尚往来”,后来不止是他,她也寻到属于自己的乐处。

试问天底下有谁不喜欢可以肆意掌控他人悲喜、主宰沉浮的滋味?

就如划船,一旦品尝到亲手掌舵的滋味,便不想交还船桨。

阿姒俯低身子,凑近晏书珩耳畔,学着他往日蛊惑她那般,柔婉生怯的音色因被水汽一熏,变得低沉妩媚。

她诱哄道:“你将手松开,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啊?”

“好。”

青年声音哑得听不真切。

阿姒垂下眸,得惩地笑了。

可惜她看不见,不知道青年正回过头,肆无忌惮地凝入她眸中,似盯紧猎物的毒蛇,目光寸寸暗下,眼里透着明晃晃的占有欲,宛如烈焰。

她稍一施力,就会刮起一阵飓风,他目光里的烈焰顿时涣散,但风过之后,火便会烧得更为炽'热。

晏书珩目光时而幽深,时而迷蒙,最终他站起身,和阿姒面对着面,大手捧住阿姒脑后,顺势抬起她的脸。

“唔——”

不知是谁的声音被压回口中。

这个吻堪称掠夺,阿姒被他吻着,也无暇兼顾旁的,晏书珩只能一手扶着她后颈,另一手去抓她尸位素餐的手。

可阿姒也不是吃素的,他温柔,她便温柔,他侵占,她也圈紧。

因在家中,阿姒并未束发,长发从身后垂落,落在青年胸前,乍一看像是他的,袖摆微动,长发轻曳,水波晃动。

青年忽而一屏息。

吻戛然而止。

阿姒不明所以地顿住,她像抓沙一般,因怕沙子不受掌控而收紧。可越是如此,沙粒流失得越快。

最后手里还是空了。

晏书珩随之松开她的手。

那只秀气的手悬在半空,阿姒“看”着晏书珩,懵懵然眨着眼。

晏书珩无力解释,手掌在阿姒后脑勺夸赞般揉了揉,他似是很累,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哑声唤她:“阿姒……”

阿姒尚在恍神,犯了滔天大错般颤声道:“这、这是怎么了?我……”

她不会害了他吧?

“傻瓜,没事的。”

晏书珩肩膀一抖一抖地轻笑,阿姒听来这笑似是卸下重负般。

卸下重负……

将心比心一番,她回想今晨被她打翻的茶水,阿姒心里倏尔了然。

两人都未再说话。

安静许久后,晏书珩起身。

他在阿姒唇上吻了下,继而披上外袍,朝外唤道:“换桶水来。”

郑婶和竹鸢抬水进来时,竹鸢谨记着妇人再三的叮嘱,头也不敢抬。

而晏书珩立在一侧并未说话,阿姒也垂着眼,手僵硬垂在身侧,水滴自指端一点点坠下。她听着郑婶和竹鸢刻意放低的脚步声,哭笑不得地想着,这下不管是她的掌心还是她,可真真是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回房时,竟已是月上梢头。

收拾好漫地水渍的净房后,郑婶和竹鸢到了院中,郑婶咋舌道:“老天,娘子真是把长公子治得服服帖帖的……”

竹鸢没听清:“婶子说甚呢?”

郑婶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在说娘子很得长公子宠爱啊。”

.

屋内一片寂静。

晏书珩将主院的公文搬回院中处理,阿姒则背对着他躺在榻上,她的手掌依旧虚虚攥着拳。

当时沉浸在支配掌控快意里,过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并非小事。

非但不小,还很大。

她闭上眼,逼迫自己忘掉。

窗边,晏书珩翻看两页后,再没了心情,见纱幔后,阿姒正一动不动躺着,呼吸均匀似是睡下了。

他独自走到园中散步。

再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

晏书珩上榻时,已睡下许久的女郎肩背微妙地变得僵硬。他没奈何地躺下,手刚碰上她后背,阿姒便往里缩了缩。晏书珩从后拥住她,那截软腰顿时僵如干蜡,他笑了:“怕我,还是害羞?”

阿姒诚实道:“都有。”

难得,她也有“怕”的一日。

晏书珩笑了:“为何怕?往日里阿姒可是胆大包天,扮猪吃老虎也不为过。”

阿姒手掌虚虚地圈起。

她可不是怕他。

是一料到日后的事便觉骇然。

阿姒苦恼地想着,完了,她怕是再无法把她的夫君和几个时辰前那个温润无害的郎君联想到一处。

晏书珩无言看着她不自觉圈起的手,两人虽互称夫妻,可她到底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女郎,哪怕失忆前只怕也对这些事一知半解,更遑论如今失忆的她。

他把人转过来,像之前在她听完怪奇话本后那般循循善诱:“夫人大可换个思路,那也是我的短处。”

“短处……亏你说得出来!”

倒也不必如此谦逊。

阿姒哭丧着脸,那分明一点也不……

晏书珩忍不住调笑:“傻瓜,今日的确是我吓到你。那些事,你若未做好准备,我不会勉强你。只你别怕我,日后你便知道为何我说是‘短处’,若不信,想想那些新婚燕尔的夫妻,甚至本就关系不睦的,哪对在大婚之夜后不是蜜里调油?”

道理都懂,阿姒不是孩子更不是矫情的人,她只是需要平复一二。

阿姒努力搜刮着对所见过那些年轻夫妻的印象,深以为然:“也是,我三叔和叔母当初成婚是因为利益,两人婚前都说对彼此无意,甚至扬言各过各的。但大婚后第二日请安时,看对方的眼神都温柔不少,连称呼都改了,我当时少不更事,并不知道成婚意味着什么,只猜测大概成婚让他们得了好处。”

若那事真如此骇然,他们对彼此的态度又怎会有那样大的转变?

如此想着,她终于接受了此事。

不过,三叔、叔母……

阿姒倏地坐起,捉住晏书珩肩膀:“夫君你听到了么?我方才的话!”

晏书珩自然听到了。

从她说出第一个字时,他便察觉了。

他凝眸深深地看她。

良久:“嗯,我听到了。”

阿姒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捂着头苦想,想到叔母时,脑中浮现一双和善多情的美目。那双眼睛很美,也许正是这个缘由,她才能在失忆时想起。

美目的主人调笑道:“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等你十七岁后再去想成婚的事吧,到时便知道成婚是什么了……”

除此之外,再想不起别的。

可这对于阿姒已经是天大的喜讯,她终于能想起关于过去的零碎记忆了。

不是真假难辨的梦境。

也不单是下意识说出的回忆。

而是顺着蛛丝马迹,想到的线索。

阿姒高兴地抱住晏书珩,把他当成一方枕席了:“夫君,我能想起了!”

“都想起什么了?”

晏书珩抚上她眉心。

阿姒细说来:“我想起我有叔父,似乎还不止一个。还有叔母,我虽想不起她的脸,但记得她眼睛很美,动人心魄,还想起她曾调笑我,说我小小年纪什么也不懂,等我十七岁再去想成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