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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终收下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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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姒只在洛阳留了几日。

去时她和父亲及姐姐一道,回来时,身边只有那颗明珠。

爹爹留在洛阳成了太子少傅,而阿姐则入宫为姑母侍疾,她不舍得让爹爹和阿姐辛苦,想就在洛阳陪着他们。但爹爹却坚持让她回颍川:“阿姒年岁尚小,过几年再来洛阳陪爹爹也不迟。”

阿姒只好回到颍川,依旧过着与世隔绝、不见外人的生活,倒也自在。

她那身为名士的祖父亲自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但直到十三岁时,阿姒无甚长进,祖父便道:“你这孩子看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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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字之书,不妨去市井中看看无字之书。”

阿姒自然乐意。她卸下华服钗环,穿起布衣,扮做采莲女沿街卖莲蓬,起初光顾的人很多,阿姒洋洋得意,祖父却一针见血道:“且遮住容貌再说。”

阿姒不信,为了证明她是凭着真本事,她寻来染布的草木汁液,在额上画了道惟妙惟肖的胎记。

然而她高估自己了。

莲蓬果真再无人问津,阿姒灵机一动,打起“买莲蓬送故事”的名头,但仍是无甚成效。那一日,阿姒立在人来人往的巷口,低着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青石路上踏过一双双各式各样的鞋履,却都未在她身侧驻足。

直到许久后,一双云纹墨靴止步,和阿姒的鞋尖安静相对。

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买莲蓬送故事,倒是别有心裁。”

那声音实在是好听。

阿姒从未听过那般独特的声线,如深潭坠玉,清越不失温润。

她为之怔了怔,目光往上寸挪,入目是一片素朴玉白袍角,视线顺着袍角往上攀,是温润又不失棱角的下颌、扬着温柔弧度的薄唇、英挺的鼻梁。

再往上,阿姒落入一池清泉。

来人眸中温煦的光华和姑母陈皇后的很像,她被深深吸引住。

白衣少年郎身形修长如竹,阿姒需仰头才能和那双和煦如春的眼对视。

这让她想起刚回陈家那日,仰面看着阀阅的情形,但又不同——阀阅高大,覆下的阴影都有着叫人喘不来气般的庄严,而这位大哥哥落下的阴影却像烈日下的树荫,叫人无端放松。

阿姒问道:“大哥哥要买莲蓬?”

那位大哥哥当比她大上几岁,正是介于少年的意气风发和青年的温融沉稳之间的年纪,他和善地挑了挑眉梢,笑道:“我只想买你的故事,可否?”

阿姒不解:“可我是买莲蓬送故事,而非买故事送莲蓬呀。”

她说话天生便有些怯生生的意味,不谙世事得叫人不忍高声语。

那位大哥哥笑容更为温和。

“这二者有何区别?”

阿姒答不上来,倒也不是说不上来,是他声音太好听,她心神八成用来听他的声音,只余二成用于思忖。

她稀里糊涂地接过钱币,刚要递过莲蓬,有一少年郎在不远处招手。

“月臣!时辰不多了。”

那位大哥哥朝远处的少年郎含笑颔首,又转身莞尔道:“抱歉,这才想起今日尚有要事,莲蓬不便带在身上。不若这样,小妹妹,钱你先收着,改日我再过来取要货物,你看如何?”

最后一句征询般的“你看如何”还刻意温和地放慢,阿姒看了眼自己的粗布麻衣,这位大哥哥一看便是士族子弟,可他连对道旁采莲女都如此谦和有礼,当真是应了那句“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她不由想得更长远——

他生得好看,声音亦好听,人也不赖,正好爹爹说她再过几年便到了议亲的年纪,相较于那些趾高气扬的纨绔,阿姒更喜欢这样温雅谦和的郎君,且他衣着素简,当不是大族子弟。

说不定……

还能直接把人弄来陈家入赘。

况且适才她还听那少年郎唤他“月臣”,恰巧她名中带月。

这简直是天定的上门夫婿!

只要钱货未两讫便还有机会打交道,届时再旁侧敲击探他底细。

于是阿姒收下了。

翌日,她早早等在巷口,然而等了许久,人还未来。

又过一日,他仍旧没来。

阿姒蹲在巷口叹气,心道这物色好的上门夫婿终是打了水漂。

罢了,回头再物色一个。

正颓然往回走,忽见前方有一道白色身影悠然而来,如流云飘逸。

正是她物色中的那位大哥哥。

他不疾不徐地从容走近,眼里依旧含着干净温润的笑,见阿姒空着手,笑问:“小妹妹怎的今日未摘莲蓬?”

阿姒嘴角溢起笑,心里却记着他许下诺言后却又姗姗来迟的事,她笑容诚挚,话里却藏着隐约的幽怨。

“因为只有大哥哥肯买我的莲蓬,若大哥哥不来,我摘了也卖不出去,与其暴殄天物,不如先留在湖里。”

旋即她以现摘现卖为由,哄着那位大哥哥上了自己的“贼船”。

小舟轻摇,他问她为何想到买莲蓬送故事,阿姒如实说来。

他笑了:“小妹妹涉世不深,大抵不知寻常百姓所思所想,故事怎能像柴米油盐那般,填满家中米缸油罐?”

阿姒承认他说得在理,但仍不解:“可动人的故事能填满人的心里啊。”

大哥哥温润的目光落在她稚嫩面上,他垂眼对着莲蓬笑了:“你说得也对,许是我太过于功利。”

随后,阿姒给他讲了几个幼时随爹爹游山玩水时听到的民间故事。

那大哥哥听得很是专注,末了轻叹道:“这些故事都很新奇,白听反倒是我占便宜了,可我今日未带足银子。”

阿姒也不客气,认真道:“无妨,可用其余物件来抵债。

他问她想要什么。

阿姒本想索要玉佩香囊,听阿姐说,年轻女郎郎君们往来时都会互赠香囊,但她觉得这少年郎风雅,便投其所好:“大哥哥送我一幅画吧。”

他答应了:“画什么?”

阿姒明眸流转,笑容明丽如暖阳:“就——画十七岁的我吧!”

他轻轻笑了:“可你尚在金钗之年,我如何画十七岁的你?”

阿姒说笑道:“这便不是我该愁的事了。要么以画抵债,要么以人抵债,不如待我十七岁时,大哥哥娶了我吧!”

这人脾气可真好。

她都近乎明晃晃地调戏了,他却未有任何不悦,莞尔:“预知来事难。娶十七岁的你,倒比画十七岁的你容易。”

明知是回应她调'戏的说笑之言。

但阿姒心间仍不由微动。

正打算把网撒得更广,那大哥哥却忽地收起笑,隔着衣袖拉住她胳膊,低道:“上岸吧,此处不太平。”

见他眉间微凝,显出些肃然来,阿姒深知不妙,二话不说把船划至岸边。那大哥哥让她走在前头,刚上岸,从阿姒身侧掠过一道黑影,鹰般迅猛。

“锵——”

刀剑相击声打破湖边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