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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镜辞有些丧气:“没看清楚模样。”

她稍作停顿,眸光一动:“不过裴渡说过,那是他曾经认识的人。”

若想得到更多线索,还得等他醒来,再一一询问。

“你们算是运气不错,今日一早的时候,这秘术被我找到了破解的法子。”

蔺缺笑笑:“我会先替他祛除邪气,然后寻一个人进入裴公子梦里。梦中灾厄众多,不知在场诸位,可有人愿意前去?”

裴渡做的是噩梦。

从他眉头紧拧、面色惨败的模样就能看出来,这场梦应该的确惨烈。

谢镜辞几乎瞬间接话:“我去。”

裴渡毕竟是因为她,才平白无故挨了那么一击。

吊儿郎当的医圣似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闻言眯了双眼,轻声笑道:“谢小姐,梦里存有诸多变数,无论发生何事,还请莫要慌张。”

*

裴渡浑身都在疼。

撕裂般的剧痛啃咬着五脏六腑,当他竭力呼吸,能听见自胸腔里传来的、类似于碎纸片彼此相撞的闷然声响。

此地乃禁地鬼冢,万魔汇聚之处。

自他被裴风南击落山崖,已过了不知多少时日。

有人结伴来猎杀或羞辱他,亦有魔物将他视为还算可口的食物,无一例外,都被他反杀于深渊之下。

没有人愿意帮他。

甚至于……连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间,污了眼睛。

满身是血的少年抹去唇边血迹,垂眸打量自己一眼。

他已经持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厮杀,饿了便吞下魔物的尸体充饥,一身白衣被血染成暗红,衣物下的身体更是千疮百孔、丑陋至极。

耳边充斥着梦魇般的幻听,在无尽杀戮里,那些死去的人神情轻蔑,叫他废物或杀人魔,嘲讽他可悲得近乎于可笑的境遇,哈哈大笑。

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的内心被孤独与自厌填满,只剩下狂乱杀伐,没有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意跌入泥泞的怪物。

可不知为何,在他心底深处,总有道声音在一遍遍告诉他,不是这样。

又是一只邪魔被利刃撕裂,裴渡双目空茫,在黄昏的血色中握紧手中长刀。

长刀。

不对……他向来惯用剑。

用刀的不是他,那个人另有身份与名姓――可他怎么会全然记不起来。

耳边又传来裴风南的怒喝:“废物!这招剑法都学不会,我养你有什么用!”

他为何会没日没夜地练剑。

他挥动长剑时,心心念念的……是属于谁的遥不可及的影子。

“冒牌货。”

白婉的冷笑声声叩击耳膜:“只不过是个替身,没了那张脸,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的。

那个人只认得他,总是懒洋洋地一抬眼:“喂,裴渡。”

“没人会来帮你。”

被他杀掉的匪贼哑声大笑:“还记得你最初的身份吗?微不足道的蚂蚁,就该一辈子被踩在别人的脚底下!”

不对。

从最初见面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就朝卑微如蚂蚁的他伸出了手。

为触碰到那只手,他赌上了自己的一生。

一切都不应当是眼前这样。

没有她存在过的世界宛如噩梦……他怎能忘记她。

梦境摇摇欲坠,裴渡心脏狂跳。

那个人的名字是――

“喂,裴渡。”

如同长河骤断,巍巍雪峰轰然消融,当这道声音响起,翻天覆地,一切渺茫的追寻都有了归宿。

少年身形陡然怔住。

站在他身后的谢镜辞同样有些出神。

虽然大概能猜到,裴渡的梦里应该不会太过平静,但乍一见到这番鲜血淋漓的景象,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见他没应声,谢镜辞又试探性叫了句:“裴渡?”

她语毕微顿,安慰似的缓声补充:“你在做梦,这些都是假象……所以没事的。”

站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这才恍然回头。

也许是错觉,裴渡在见到她的瞬间,眼眶似乎突然变得有点红。

他静了好一会儿,深深凝视她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谢小姐。”

谢镜辞从没听过,有谁用这样的语气称呼她。

仿佛这三个再普通不过的汉字成了某种易碎的珍宝,连浅尝辄止的触碰都不被允许,只能极尽所能地悄然贴近,不敢惊扰分毫。

“还记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你昏睡不醒,我――”

她话语未尽,忽地察觉到不对劲。

放眼望去,全是被裴渡一击毙命的妖物邪魔,被阴风一吹,空气里理应盈满难闻的血腥气。

可毫无缘由地,除了血液的腥,一并充斥在她鼻尖的……还有一道雨后树木的香。

那是裴渡身上常有的味道。

他身上的香气……之前有这么浓郁吗?

而且除了这道木香,四周还弥漫着一股更为强烈的桃花香气,若论源头――

谢镜辞脑袋一炸。

是从她自己身上溢出来的。

等等。

不会吧。

已知神识出体,她本人也就入了眠,理所当然会做梦。

已知她目前的人设是个霸总Alpha,倘若做了梦,梦里的场景……恐怕离不开那个小世界里的本土设定。

也就是说――

她她她的梦和裴渡的融合了,而且还还还、还被凭空添上了某种不可描述的设定……仙侠ABO?!

糟。糕。

感受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的蠢蠢欲动,谢镜辞瞬间察觉出不妙。

而正如她所想,不过俄顷,系统悠扬响亮的提示音便响彻耳边:[全新场景激活,台词已发放,请注意查收哟。]

那个“哟”字可谓点睛之笔。

她真傻,真的。

她原本还心存几丝侥幸,思忖着或许系统能网开一面,让她逃过此劫,然而纵观眼下,重伤的病弱美少年、黄昏之际的两人独处、甚至连信息素这种破次元的玩意儿都准备就绪,它不出来作妖,那才真叫做梦。

谢镜辞觉得自己要完。

午夜的鬼冢寂静无声,偶尔自远处传来一道凄厉鸦鸣,随风盘旋于嶙峋怪石之上,更衬出几分萧瑟寂寥。

残阳映照着血色,仿佛泼开层层绯红颜料,将整个梦境映得有些失真。在漫无边际的死寂里,浑身是血的少年垂了眼眸,极尽温驯地凝视她。

忽然裴渡不动声色蹙了眉。

……不知出于何种缘由,自从见到谢小姐起,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像是发烧,又像在被火烧,汹涌的、止不住的热气一股脑蔓延全身,如同尖利细密的牙齿,毫不留情啃咬在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条哪怕最微小的血管上。

他闻到一股浓郁的桃花香。

花香最是诱人情动,偏生那香气里仿佛带了股侵略性十足的炽热,悄无声息弥散在他周身上下,比火焰的灼烧更叫人难以自持。

不适感越来越浓,由单纯的热变为从未体会过的痛与痒,顷刻之间席卷全身,裴渡双目茫然,竭力咬紧下唇,才不至于突兀地叫出声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也许是中了毒,又或是睡梦中古怪的副作用,裴渡唯一知晓的是,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定然不能被谢小姐看到。

他下意识想要转身避开。

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被一双手锢住双肩。

谢镜辞把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仰起头,与裴渡四目相对。

系统给出的剧本,是他到了发热期。

根据约定俗成的设定,Omega在每个月内的特定时间都会进入发热期,要想缓解这一阶段的身体不适感,最好的方法,就是被Alpha进行标记。

以目前的情况来解释……谢镜辞得再啃一次裴渡的脖子。

在他或许当真生出了腺体的情况下。

裴渡的呼吸声逐渐沉重。哪怕知道她是梦境里虚构出的假象,他还是心存拘束,不愿让她见到如此狼狈的模样,因而喉结微动,低低唤了声:“谢小姐,我……”

随即便是瞳孔骤然紧缩,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猝然的抽气音。

谢镜辞的双手顺着肩头徐徐向后,划过少年人线条优美的脖颈,当终于来到后颈的位置,指尖用力,稍稍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