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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可有大碍?”

裴渡从储物袋拿出一粒丹丸,送到顾明昭嘴边,眉间微拧,显出少有的焦急之色:“你们可曾见到谢小姐?”

“未曾。”

孟小汀摇头,末了扬起下巴,胸有成竹:“不过以她的实力,绝对不会遭遇不测,说不定还能把那些奇奇怪怪的家伙追着打。”

“追着打?”

顾明昭没忍住笑:“不是吧?谢小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

他话音方落,便又听见林中的一声惊呼:“救命!别追我,别追我了!我只是听命行事――疼!”

顾明昭一怔:“这是哪个村民在被邪物追逐吧?这可了得,那么多村民,肯定都遭了殃。”

裴渡颔首:“我去看看。”

潮海山林木繁茂,乍一看去,仿佛是大雾之中涌动不休的海浪。此时入了夜,四下没有光源,他用湛渊扒开跟前的枝叶,很快望见不远处狂奔着的人影。

不止他,孟小汀等人也看见了。

可为什么那个竭力喊着“救命”、正在狼狈逃窜的……不是什么可怜巴巴的无辜村民,而是一道被吓到模糊的人形黑影?

孟小汀:“嘎?”

她满心茫然尚未散去,就在更远一些的地方望见另一个人。

一个她无比熟悉、正耀武扬威般扛着大刀,在后面狂追不止的人。

顾明昭:“……”

顾明昭:“那个,不会是谢小姐吧?”

谢小姐不是个举止优雅得体的世家子吗?!这抡着刀的砍王是谁?!

谢镜辞同样见到他们,挑眉露出一个笑。她玩得有些累,刀风一扫,很快把精疲力竭的蛊灵击落在地:“你们没事吧?”

蛊灵骂骂咧咧,龇牙咧嘴。

“谢小姐。”

裴渡松下一口气,收剑入鞘:“你可有受伤?”

顾明昭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

这个问题,问那位黑影可能比较合适。

“没有,你们呢?”

谢镜辞踮脚将他端详一番,确定没有伤痕,才满意地站正:“我已经了解到如今的大致情况――蛊师在潮海山设下了蛊心阵法,有迷惑心智、催生恐惧之效。除了我们,其他村民也被困在其中,必须尽快将阵法破坏,否则他们就完了。”

孟小汀好奇:“为什么大家会突然之间全部消失,如今又在潮海山里汇合?”

“他除开阵法和蛊毒,还动用了幻术,制造出众多分裂的小空间,让我们难以同彼此相遇。但村民人数众多,凭他一人之力,很难维持如此庞大的术法,渐渐消退在所难免。”

“不对不对,”顾明昭忍着浑身剧痛,嘶了口冷气,“你为何会知道得如此详细?你真是谢小姐?”

谢镜辞伸手一指地上的蛊灵:“它告诉我的。”

无形的泪,从眼眶里飙了出来。

蛊灵骂得更大声。

这女人她不正常,拿着把刀不打也不杀,只是一个劲跟在它身后,慢条斯理地询问山中情况,声称只要如实交代,就能放它一条生路。

它由毒蝎所化,是所有蛊毒中自我意识最强的一个,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于是知无不言,毫不犹豫卖了自家主人。

后来它被榨得一干二净,什么消息都讲不出来,面目狰狞地冲她喊:“我全说了,真全说了!你就放过我吧!你之前答应过的!”

结果那女人答:“我答应过吗?你之前伪装成孟小汀骗了我,这次换我骗回来,礼尚往来,咱们扯平了――不过分吧?”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正道修士,真是好单纯不做作。

蛊灵几乎要被气到郁卒。

顾明昭隐隐对它生出了一点同情。

“阵眼就在山中,我和裴渡前去破解便是。”

那蛊灵毕竟是阴险嗜血之物,谢镜辞对它的破口大骂不做理会,倏而听见一声惨叫,原来是裴渡一剑刺穿了它的胸膛。

她抿唇笑笑,继续道:“如今幻术渐破,村民们会逐渐现身,他们深陷危机,又毫无自保能力,还望诸位前去相助,把伤亡拉到最小。”

“放心交给我们吧!”

孟小汀从储物袋拿出一颗补灵丸,恢复了斗志昂扬:“你们也务必小心。”

顾明昭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多亏裴渡给的那粒丹药,疼痛被止去了大半。

他抬手抹去嘴角血迹,晃眼一望,见到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正站在静谧角落里的少女。

她与顾明昭四目相对,下意识拢了拢衣襟,低下脑袋。

“韩姑娘,别怕。”

他说话时伤口一扯,疼得龇牙咧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耳朵泛起薄红,努力把五官摆正:“你跟在我们身后便是。我虽然没什么能耐,但绝不会让你在我之前受伤。”

少女静默须臾,终是拢紧外袍,安静点头。

*

“阵眼位于山顶,在东南西北四处陡崖,都设有加固的阵法。只要将它们一一损毁,就能破坏蛊心阵。”

谢镜辞行事毫不拖泥带水,手中长刀一晃:“步行太慢,我打算御刀前往,到时候定有众多蛊灵前来追杀,就靠你啦。”

她说着默念御刀术,跳上鬼哭,朝裴渡勾勾手指:“你可要抓紧,别掉下去了。”

裴渡抱着湛渊,乖乖点头。

谢小姐在学宫时,御刀术从来都名列前茅,在其他人都还不甚熟练之际,她就已经能在群山之中肆意穿行。他偷偷看过几次,无一不是又快又险,叫裴渡心惊胆战,唯恐她一个不留神出了事。

与他的循规蹈矩、乏味不堪相比,谢小姐总能过得与众不同。

踏上鬼哭刀时,因为离得近,很容易就能闻到她身上暖融融的清香。裴渡脊背僵着,不敢抱也不敢靠,直挺挺站在谢镜辞身后。

鬼哭腾起的刹那,速度快得前所未有。

凌厉长刀刺破夜色,雾气虚虚渺渺地散开。他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冷气,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中心,当鬼哭一往无前地上行,耳边传来谢镜辞清脆的笑。

“抓稳。”

长刀如疾电。

陡然的加速让他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一颗心随之高高提起,谢小姐的身体纤细柔和,裴渡不敢用力,迟疑片刻,用左手按上她肩头。

“只是这里吗?”

谢镜辞忽然回过头,在漆黑夜色里,满天星辰尽数坠落她眼中。

明艳,张扬,熠熠生辉。

她勾了唇,眼尾一挑,仿佛溢出清浅莹亮的月色,嗓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我的腰应该挺软哦,裴渡。”

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暂停。

然后疯狂爆开。

一只蛊灵尾随而来,长刀并未停下,势如闪电继续往前。

裴渡按耐住心下剧烈颤抖,左手覆上她腰间。

他的左手像是完全僵住。

少年满面皆是红,剑气则带着杀意扶摇直上,将蛊灵瞬间斩杀。

“会不会太快?”

谢镜辞仍在笑:“你若是觉得害怕,大可告诉我。”

“不用……谢小姐。”

裴渡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在颤。

他真是没救了,仅仅因为抚摸谢小姐的腰,就变成这么没出息的模样。今后若是――

这个念头像火,将他烫得一惊。

蛊灵自四面八方而来,汇成一片漆黑长河。谢镜辞的长刀带了摧枯拉朽之势,刀光重重叠叠,恍如层层荡开的水波,所过之处邪祟无处遁形,哀嚎阵阵。

风声越来越大。

连裴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嘴角在很早之前便高高扬起,当少年在漫天星光下仰头,亮芒尽数坠入眼中,清光回荡不休。

他从未感到如此肆意,仿佛成为了来去自如的疾风,裹挟着横扫八方的张扬。

这是谢小姐的世界。

当他在黑暗里苟且偷生的那些年,她一直是这般快意潇洒,想说便说,想做就做,光芒万丈。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那么远的距离,裴渡向来只能远远看着她,无声抬起视线,像在注视一场精彩绝伦、却也触不可及的梦。

因而此时此刻,就像在做梦。

他不知怎地闯入了谢小姐的世界,变成其中之一。耳畔是她清凌凌的笑,刀光剑影交叠不休。

那是属于谢小姐的刀,以及属于他的剑。

灵力四荡,当山顶明灭不定的阵眼被一举击溃,漫天大雾顷刻消退。

蛊师早已不见踪迹,不知逃去哪里。谢镜辞仿佛仍未尽兴,笑吟吟地开口:“裴渡,想不想兜风?”

他想不明白这个词语的意思,茫然接道:“兜风?”

“兜风啊,就是――”

她说到一半便停下,不留给裴渡任何缓冲的余地,兀地聚力,长刀发出一声嗡鸣。

在谢镜辞坏心眼的笑里,裴渡猝不及防,双手抱上她的腰。

柔软得过了头,像流水一样往里收拢。

过快的速度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感到指尖轻颤。

这是他喜欢的姑娘。

她那样耀眼,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连黯淡不已、乏味无趣的他,仿佛也能沾染上一些莹辉。

裴渡有那么那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