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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薇绮笑呵呵地应声,视线穿过窗户,直勾勾看着街边林立的店铺,又拿出了那个记录灵感的小本本。

裴寂蹙眉把玩着剑柄,似乎有些不耐烦,就差直接来一句:怎么还不打?

……说的就是你们两个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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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在城中歇了下来。

迦兰城里的妖族们在水中沉睡百年,醒来后也很少与外界接触,因此个个都憨厚朴实得过分,像是刚从某个儿童动画片里穿越过来。

宁宁被几个热情的小姑娘带着选了身新衣服,又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思来想去,总觉得心烦意乱。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笃信了一切都是书中内容,没想到先是出了贺知洲那样一个大意外,如今的剧情还跑得没了边,在崩坏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这实在不是多么愉快的体验。

现在看来,以后究竟要不要继续信任原著和系统……也是个大问题。

宁宁洗完了澡闲得无聊,又因为心里翻来覆去的思绪没办法专心,只得放弃继续思考,打算到街道上散心。

众人都住在城主府的客房,彼此之间只有一墙之隔。她刚推开门,便感到一阵剑风。

是裴寂在练剑。

他换了身新衣服,仍然是与夜色无异的黑。少年人黑衣黑发,剑光却是雪浪般纯净的雪白,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时,照亮冷白色皮肤。

周围无风亦无声,只有屏障之上白茫茫的莹光缕缕坠落,让人想起破碎的浪蕊浮花,如月色般倾泻而下,又被他锋利的长剑斩断成零星几点。

宁宁很认真地想,或许裴寂之所以喜欢穿黑衣,就是因为黑色浓郁,不会让他满身的血看上去十分明显。

听见她房门打开的吱呀声,裴寂停了动作,垂眸转身。

宁宁很少与裴寂单独接触过。

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层透明的薄膜,彼此礼貌却有些生疏。

本来么,她秉持着恶毒女配的自我修养,一直刻意与男主拉开距离,但现在被系统狠狠诓了几遭——

这原著本身就先天畸形后天发育不良,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来管她。

她正要开口,没想到裴寂居然抢先出声:“师姐。”

宁宁笑了笑,脸颊上隐隐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这么晚了,你还在练剑啊?”

裴寂:“嗯。”

这句话说完,便不知道应该怎样接下去。

他儿时成天被娘亲关在家里的地窖,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后来长大拜入玄虚派,又因为魔族血统的关系受到排挤,连愿意与之接近的人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所谓的“交朋友”。

对于裴寂来说,比起聊天,在九死一生中越级打怪要更加容易一些。

他不禁心底一阵烦闷。

烦他自己。

“裴小寂别放弃啊!”

承影在他心里惊声尖叫:“来来来,我给你支招!你就说那个、那个——师姐,我们来比剑吧!”

这是把同样母胎单身的剑。

就它这水平,估计也基本告别脱单了。

“你没有和郑师姐一起去疗伤吗?”

宁宁带了点好奇地朝他靠了一步,瞥见裴寂脸庞与脖颈上的血痕。她不知想起什么,皱了皱眉:“真奇怪,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浑身是伤?”

——明明在她看的那本小说里,身为男主角的裴寂一路顺风顺水,连磕磕绊绊都很少有过,结果这几回却次次成了血人,惨得不忍直视。

“小伤,不碍事。”

他答得毫不犹豫,脑子里的承影唉声叹气:“错了错了,你应该做出很难受的模样,从而搏得她的一些关注。这么倔,干脆一辈子一个人得了。”

它说得越来越起劲,一边说一边嘿嘿哈哈笑:“听我说啊,你就突然捂着胸口半跪在地,努力挤出几滴眼泪,然后声音一定要轻轻颤,可怜巴巴地告诉她:师姐,寂寂疼。嘿嘿嘿!宁宁一定会心软地红了眼眶,一把将你抱起来带入房中,然后你再略施小计嗯嗯啊啊这样那样,嘿嘿嘿!”

裴寂:……

“你受了伤,是不是从来不擦药的?”

宁宁站在门边,朝屋子里望了望,白皙的脸庞被烛火染上几缕绯红色泽,微微扬起的嘴角旁,梨窝如同盛满桃花的盈盈春水。

然后她又转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右脸:“你这儿在流血。我房间里有伤药,想来用一用吗?”

承影彻底疯掉,一代巅峰神剑沦为疯癫神经病剑:“用用用!快说你可以你想要!裴寂你要是拒绝,我就每天晚上给你念金刚经和大悲咒,每天早上为你深情朗诵《我和真霄剑尊的365天》!”

裴寂被它吵闹得不胜其烦,刚要皱起眉,瞥见烛火下小姑娘清丽柔和的笑脸,恼意便不知怎地倏然消散了。

他说不清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抿着唇沉默半晌,用了很小的声音回答:“……多谢师姐。”

客房的布置大致相同,踏进宁宁房间时,裴寂闻见一股淡淡的树叶香气。

他们俩都洗了澡,身上难免沾了来自迦兰城中相同的气息,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树香连着树香,将两人之间的隔阂浑然消弭了。

裴寂心底的烦闷悄悄散去,低着头不去张望。

女子闺房不宜直视,这一点他总归是明白的。

“你在椅子上坐好,别动啊。”

宁宁用手帕轻轻点在他脸颊,拭去伤口再度裂开后渗出的血迹。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即便力道很轻,裴寂也还是能透过那层薄薄的手帕,感受到少女圆润指尖上温和的触感。

他面无表情,其实早已屏住呼吸。

……她说来用药,却从没说过,是她替他擦药。

“你之前诈孟佳期的时候好凶。”

宁宁的语气里带了笑:“我要是她,一定也会被吓到。”

承影嘶了一声:“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温柔一点!”

裴寂自嘲笑笑,眼底阴翳更浓,漫不经心地应声:“师姐,我那不是诈她。”

他的性格本来就很糟糕,从来不讨人喜欢。

承影: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臭小子到底会不会聊天?真是句句都把话题往死路上引啊!你还是回答“嗯嗯啊啊”吧求求了!

它满心忐忑,无比绝望地看一眼宁宁。

哪知小姑娘非但没生气,反而噗嗤笑出声来,杏眼弯成小小的月牙形状:“是吗?那很好啊。”

承影噤了声。

宁宁一边说,一边往手指沾了药膏,抬起眼睛看向他脸上的划伤。

他很少与谁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当女孩柔软的指尖落在脸颊,让裴寂无端想起夏天暖洋洋的风。

宁宁的手指温暖绵软,而药膏又是清清凉凉,被她轻轻地上下涂抹时,牵引了微不足道的些许刺痛,仿佛有一丝丝微小的电流在血脉之间流淌。

……真奇怪。

裴寂喉头微动,偏过视线不看她。

他听见宁宁说:“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嘛。你如果真像话本里批量生产的大侠那样清风霁月、正气凛然,反而不那么真实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啊,有血有肉的,挺可爱。”

这是她的真心话。

原著里的他宛如一个惩奸除恶、闯关打boss的工具人,全篇见不到什么喜怒哀乐,简直是一座移动的装逼大冰山,还是贼龙傲天的那种。

现在的裴寂有点惨,有点小傲娇小毒舌,跟个刺头似的,相比起之前那个,实在可爱到不行。

承影闻言,久违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再开口时,带了点老娘嫁女时的淡淡哭腔:“裴小寂。”

裴寂在心底“唔”了一声。

“我如果是你,就在这一瞬间爱上她了。谁能不喜欢宁宁呢?”

承影凄凄惨惨戚戚:“你知不知道,我恨你像块石头一样。”

裴寂没理它。

裴寂脸上满打满算不过几道小伤,宁宁擦完了药心满意足,正要唠叨几句,忽然听见屋外院子里的一阵谈话声。

她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见到打头走在最前面的郑薇绮,以及叽叽喳喳的贺知洲、孟佳期与秦川。

贺知洲望见了她,当即咧嘴笑起来:“你们俩还秉烛夜谈呢?快出来快出来,郑师姐储物袋里有好多有趣的小玩意!”

宁宁也笑:“知道啦——!”

她说罢便起身准备出门,瞥见裴寂一动不动,于是又低头停下脚步。

少女的青丝被长明灯光打湿,烛火攀爬上白皙脸颊与乌黑瞳仁,宁宁朝他勾勾手指,声音轻快得像一只猫:“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