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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声音软绵绵,仍然带了点拘谨的情绪:“很开心,大家都很好。”

——你是最好的那个。

“等你再适应一些,还可以去收容所外面看看。”

林妧说着偏过头,正巧望见天使在茫然地摆弄筷子。无意中瞥见她看着自己时,一抹红潮自耳根涌上青年白净的脸颊。

“怎么了?”

她凑近一些,视线停滞在天使骨节分明的右手上。

那是双修长漂亮的手,指腹隐约残存着几道浅淡疤痕,但他拿筷子的姿势着实怪异,像是在刻意模仿,却又不得要领,几根手指混乱地搅和在一起。

原来是不会用筷子。

想来也对,他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一直被圈养在密室里,来到收容所后又每天以蔬菜沙拉为食,完全没有使用筷子的机会。

天使被她的目光看得脸色通红,羞赧地低垂下脑袋,连身后的翅膀也下意识合拢一些。

“你看,”林妧把握着筷子的手放到他面前,温声开口,“把筷尖对齐,主要用中指、拇指和食指将它拿起来,发力时拇指和食指夹住筷子,这样才能固定住。”

天使眨眨眼睛,一板一眼学着她的动作调整姿势,乖巧认真的模样让林妧无端想起黄白相间的大狗狗。

“对,就是这样。”她展颜一笑,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食指,“但是这里的力道也不要太大,你的手指都按得发白了。”

这个触碰本来是无心之举,却让身旁的青年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心跳不明所以地快了些许,他悄悄望一眼林妧含笑的眼睛又很快移开,按她所说那样减轻力道,生涩地将筷子伸进锅里,手腕颤抖着夹起一块萝卜。

“像这样炖煮之后的萝卜特别好吃。”林妧来了兴致,耐心讲解,“许多汤汁都被吸收在里面,咬开时味道非常浓。你可以试试盛一些汤到饭里,加一块土豆后把它戳碎,然后把汤泡饭混合萝卜、土豆泥一起吃。”

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她听见德古拉吞口水的咕嘟声。

天使乖巧照做,浓郁骨汤落入碗中,瞬间把白莹莹的圆润米饭染成深色。在小心翼翼地把食材送入口中后,一双澄澈的浅蓝色眸子骤然亮起来。

经过时间的沉淀,汤汁完完全全浸入到每一块萝卜里,将其晕成白中带褐的色泽。一口下去汤水溢出,牛骨自带的鲜香配合萝卜清甜,其中混杂着咸香诱人的碎土豆,三种味道彼此交织,碾转于整个口腔。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萝卜与土豆都被炖得软烂不堪,在嘴里轻轻用力,就会将它们压得更加细碎,完完全全与软糯白米饭混为一体。

天使安静地品味了好一会儿,再抬眸时笑得眉眼弯弯,嘴角也勾起月牙般轻巧的弧度:“好吃,谢谢你。”

他生得好看,一双眼睛尤其漂亮。笑起来时毫无防备与掩饰,眸底的喜悦像一汪春水溢出来,映着浅浅的蓝。

呜哇,太犯规了。

吃饭时露出这样的笑,很容易让人没办法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啊。

林妧摸摸鼻子:“喜欢就好,你再尝尝锅里的肉,味道也不错。”

她说罢把目光从天使身上挪开,直到重新看向围坐在桌旁的其他人,林妧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没有人说话,空旷的餐厅里充斥着沉默的空气,连呼吸一口都让人觉得窒息。

娜塔莉娅皮笑肉不笑地冷冷盯着她,蛇瞳里没什么光彩,阴沉如黑云密布的夜晚,暗藏无限杀机;陵西一只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嘴里无意识地啃咬筷子,也不知道究竟咬了多久;只有疯狂吃饭的德古拉稍微正常一些,却也双眼放光,一副看好戏的吃瓜群众模样。

等等,她刚才应该只是教导了天使怎样使用筷子吧?没杀人放火强抢良家妇女吧?这种气氛是怎么回事?

“哎呀,”娜塔莉娅抢先打破沉默,媚眼如丝,丝丝缕缕融化成慵懒的笑意,一股脑落在她身上,“怎么办,我不会吃东西,得有人喂一喂才会好。”

林妧:?

陵西深吸一口气,满脸震惊地把目光转向她。

“亲爱的姐姐无法进食,小妹却冷眼旁观,”长长黑发披散于肩头,衬得肌肤如奶油般莹润白皙,她撑着腮帮子,用哀婉的嗓音继续说,“明明上一秒还和别人说说笑笑呢。”

“姐姐”两个字被刻意加重,林妧捕捉到她满含调笑意味的眼神。

所以……她是因为自己和天使的接触感到不爽?都这么大的人了,为什么还是争强好胜的小孩子脾气啊。

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海底针,林妧是真不懂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了。

但无论如何,既然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对于不越界的要求还是乖乖照做比较好,更何况喂一口饭菜也不会让她有丝毫损失。

林妧没多加思索便把一块牛腩夹到娜塔莉娅嘴边,艷丽的红色唇瓣微微张开,极缓慢地含下那块方方正正的肉。

美人无论何时都是美的。咀嚼食物时,许多人会因为各种原因难以控制表情,但娜塔莉娅吃得矜持又灵动,既不会让人觉得矫揉造作,又没有狼吞虎咽的吃相,连腮帮子的上下鼓动也极为优雅,唇角的笑自始至终没停过。

等食物被咽下,她才凑到林妧耳边低声道:“我觉得厨师很适合你,担任特遣队队长真是屈才了。”

她刚一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煞风景的低喃——

陵西终于停下了毫无意义的啃筷子,沉着脸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靠装可怜来博眼球。”

细长的蛇瞳危险地收缩起来,娜塔莉娅正想出手让这小破孩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下一秒就看见他面无表情地卸下自己右手,然后神情冷淡地抬头:“我的手断掉,没办法吃饭,得有人喂一喂才好。”

娜塔莉娅:……

结果你也是这副德行啊!那之前那副清高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啦!而且连文案都是照搬的拜托要点脸好吗!

林妧笑眯眯:“手断掉的话,就把它送去火化吧,反正也没用了。”

小朋友吓得浑身一哆嗦,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德古拉怜惜的话语:“陵西不哭,我来喂你。张嘴,啊——”

这陶醉的表情,这迷离的眼神,这高高翘起的兰花指。

好的他脏了,现在唯一的愿望是高价回收一双没看过这张脸的眼睛。

娜塔莉娅看着他悻悻然把手臂安回去,模仿陵西的语气笑道:“现在的小孩儿,就是喜欢靠装可怜来博眼球。”

陵西向来讨厌别人拿他的年龄做文章,这句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当即冷笑一声摘下脑袋:“怎么,你难道想和我battle?”

居、居然真的字面意义上地掰头了!这也太硬核了吧!原本温馨快乐的日常剧情秒变恐怖片啊喂!谁会想要在吃饭时面对一个孤零零的人头啊快给我停下!

这回连娜塔莉娅都愣了一下。

她顿了三秒钟,用同情的语气很认真地问林妧:“这孩子,是不是脑袋不太好使?”

林妧看着他空空如也的脖子:“他不是脑袋不好使,是已经完全没有脑袋了。”

*

一顿午餐圆满落幕,缺根筋的德古拉竟成为最后赢家,在连吃五碗饭后撑得走不动路,只能浑身无力地躺在中心广场的座椅上。

他正恍恍惚惚地哼唱着克苏子的主题歌解闷,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童音软软糯糯地响起:“德古拉叔叔。”

猛地回头,便看见怯生生的团团和满脸嫌弃看着他的陆银戈。

在人类的固有认知和许多文学作品里,狼人与吸血鬼都是不共戴天的死敌。这一点在众多的虚假消息里算是少数的正确情报,也就直接导致了德古拉与陆银戈互相看不顺眼、亦敌亦友的关系现状。

“团团!”可爱的小孩子是德古拉的一大兴趣爱好,他颤颤巍巍坐起身子,挺着肚子笑,活像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大爷,“又和哥哥来收容所玩儿?最近想不想叔叔?”

这句话说完,德古拉愣怔了一下。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为什么陆银戈那个装逼犯是“哥哥”,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他就是“叔叔”啊!最最关键的是,他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啊喂!

德古拉很认真地想,难道自己不是蠢萌,而是真正的智商低?

“林妧姐姐!”

见到一旁的林妧,团团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扩大,依旧脆生生地小声叫她,小耳朵因为兴奋而微微晃动。

被漂亮又乖顺的小朋友糯糯叫出名字,无论是谁的心脏都会被立刻化开。林妧蹲下摸摸团团脑袋,指尖最后停他耳朵上揉了揉。

单薄的一片,有许多绒毛附着在上面,触碰时能感到令人安心的热量。因为每天都会经过定时清洗,他的毛发非常顺滑蓬松,手指经过时,好像陷入了温暖的棉花里。

在陆团团的记忆里,似乎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抚摸过他。

之前流浪在贫民窟里时,定期洗漱对他来说无异于奢望,因此浑身上下尽是令人恶心的脏污,再加上自己异生物的身份,人们一旦见到那双脏兮兮的耳朵,就会面带嫌恶地躲开。

他曾经无比羡慕家养的宠物,有人喜欢它们毛茸茸的身体,饿了有饭吃,脏了有澡洗,最重要的是,有其他人陪在它们身边,不像他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

林妧的动作轻柔和缓,抚过耳朵尖时带来一股莫名的痒,顺着周身脉络淌入心头。那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有种让他上了瘾的舒适与平和。

团团被摸得不好意思,紧张地低下脑袋,嘴角却暴露了真实想法,不由自主地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