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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稚水伸手用力压着假头的顶,就怕一不小心掉了。

没事,没事。林稚水安慰自己:还有比自己更惨的,毕竟人族人口多,林稚水这个名字,谁也不清楚有没有撞名,到时候哪怕有认识的人调侃,咬死是同名同姓就行。妖族太子就不一样了,毕竟,妖族就一个太子。

听着听着,还有人问:“说书的,你带来的狐狸怎么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林稚水:“……他大概听得羞愤欲死吧。”

问话的人乐了:“说得好像你的狐狸听得懂人话一样。”

林稚水:“呵呵。”

他一掐手背,“看官们,我们继续,接下来的情节是……”

早点赚足一镒金,早点结束。

酒楼二楼,始皇帝好整以暇坐着,边斟酒边观赏下面的情况,偶尔心情好了,摸出一枚铜钱,往楼下一扔,正扔进装钱的碗里。

林稚水:“……”他默默抬头,假头也不清楚是什么黑科技,能让他清晰地望见始皇帝黑色的衣边——英魂平时是魂体,有需要时,也能伪装成人。“……多谢这位看官赏赐。”

说得口干舌燥,碗里赏钱都满了,林稚水拱拱手,把惊堂木一拍,“今日先说到此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林稚水依旧没有把假头还给兵马俑小哥,顶着它招摇进酒楼,将满满一碗钱举给秦始皇看,隐去称呼:“……这是今天的收益!”

不得不说,不管在哪个时代,这种带颜色的东西,都是最容易赚钱的——只要你能豁出去脸不要。

这么看来,一镒金,很快的嘛。

嬴政瞅着林稚水嘚瑟的样子,“嗯,朕知道了。”那双执笔能铁血镇山河的手,大拇指压着碗沿,其余四指拖着碗底,轻轻松就把碗拿过来,把有铜板有碎银子的财物全倒在桌面上,还回去一个空碗,“继续。”

林稚水瞪大眼:“那是我……”

始皇帝眉骨一压:“哦?是你什么?”

想起那篇父子双性文,林稚水耷拉脑袋:“没什么。”反正钱是算在一镒金里的。

捧着空碗,欲哭无泪地继续去说书了。

这一次没说几句,就有一群捕快压着朴刀过来,打量了林稚水等人好几眼,“就是你们在这里当街念黄文,侮辱读书人的?”

林稚水倔强地:“林稚水是假的读书人,文章里的人物,能算侮辱吗!”

捕快拇指一顶,朴刀出鞘,“文章里的人物怎么了?那么多行业,你偏偏就选了这一个——侮辱读书人!抓起来!”

“跑!”林稚水抱起命根子——有几枚新赏钱的碗,拔腿就跑。

完好无损那个兵马俑好心带起妖族太子一起跑,太子好生生趴笼子里的,一跑动后,从笼子东滚到笼子西。

妖族太子:“……”他又想骂脏话了。

另外那个兵马俑小哥依旧用双手捂住脸,只露出指缝看路。

捕快们在后面追:“抓住他们!”

楼上,始皇帝也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拢起桌面的钱,让身边的兵马俑侍从收起来,脚步平缓地下了楼。

林稚水这段时间辗转于各个城镇间说书,经常没讲多久就被当地的捕快们追捕,坚持了七天,才终于弄够了一镒金。这中间还不算买发带、外袍、鞋袜,以及用去寄信回去报平安的钱,毕竟他没有养龙雀。

始皇帝点了点头,“不错,朕还以为你中途会跑了。”

林稚水:“……因为确实是我不对。”

尽管事出有因,可是不对就是不对,始皇帝都被他气活了,足以判断出对方的愤怒程度,他犯了错,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嬴政不置可否。

却在那一瞬间,举世皆动。

始皇陵内,以水银所为的百川、大海先亮了起来。

外面,江河大海一息一浪,仿佛连风拂过时都绷断了掉进水浪里,将其填得更加汹涌澎湃。

打渔的渔夫,出海的水手,都以为自己要葬身鱼腹,惊惧之后却发现,海浪虽凶,面对船只时却仿佛被驯服的猛兽,露出獠牙不过是为了用舌头亲热地舔脸。

但是对于妖族来说,那些水波就极其不友好了。它们卷起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将近水的妖族都拖进了水里,只有本来才会水的妖族逃过一劫。

然后,是代表山川的壁画,翠绿色蔓延,仿佛春风吹暖大地。

一处山林里,虎妖嬉笑追逐着衣衫褴褛的人,抓住了就咬下一口肉,然后再放他跑。听着那人凄厉的声音,看着那人逐渐绝望的表情,虎妖哈哈大笑。

壁画某处亮起,外界,树上葛藤仿佛只是和风摇摆,然而,当虎妖追逐猎物至树下时,葛藤倏地缠向他脖颈,将其慢慢往上拉吊。

虎妖瞠目,脸色涨红,双掌扯着脖子上的葛藤,然而此物本就割不尽,药不死,不论虎妖如何扑腾,葛藤依然死缠他脖颈,人族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愣愣望着虎妖从挣扎到力竭,绷起的青筋慢慢平复,四肢逐渐耷下去,陡然一晃后,全软成棉花。

虎妖没气了。

人族怔了怔,靠着树干又哭又笑,“谢谢,谢谢。”

墓顶镶着的夜明珠,象征日月星辰的夜明珠,更添明亮,颜色渐渐刺目。

林稚水又一次见到了文曲星,星光恍惚间凝结成雾气,林稚水吸了一口,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脑子更加灵活了,以往某些不太明了的点,在文曲星的帮助下,豁然贯通。

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星光雾气,有幸吸到的读书人欣喜若狂,有的更是忍不住赤足披发,在山野中狂走,抒发内心喜悦。

而妖族的妖吸到这些雾气后,却是爆体而亡。

文曲星是天下的文曲星没错,它没有种族偏见,但是,秦始皇是人族的皇,由他引动的星辰自然会对人族更有优待。

*

金光县,陆县令正在县衙批改文件,同时担忧林稚水的现况——也不知道人是否平安,哪怕平安了,也不清楚他有没有传信回来的机会。

陆县令一抬眼,就看到亲儿子踌躇不决地站在门外,“臭小子,磨磨蹭蹭是想要做什么?”

陆嘉吉沉默不言,脸上露出犹豫。

陆县令将笔一搁:“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陆嘉吉嘟囔:“我这不是不想你太劳累,再添一件事吗。”他快步进去,拉起亲爹的胳膊:“走,走,县外出事了!”

陆县令跟着他去看,县外的路不如县里是铺满石板的,原本的黄土大路依然是黄土大路,不过,路面透现两条木材,铺设得非常长,直通远方,两条木材中间,还横设一节又一节的短木头,望着奇怪。

这些都是若隐若现的,拿手去摸,没有实处。

陆嘉吉迷惑:“这都什么……爹?”他侧头,就看到陆县令激动得双手直抖。

“文同书……车同轨……这是车同轨啊!!!”

陆嘉吉略一思索,大惊:“始皇帝?!”

陆县令眼中闪烁泪光,重重点头。

陆嘉吉:“……爹,你崇拜始皇帝?我怎么不知道?”

虽然始皇帝的东西冒出来是很让人震撼,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陆县令拿袖角掖了掖眼角,轻轻摇头:“你不懂。”

他哪里是崇拜始皇帝啊,他只是想起秦朝,那个朝代,所有妖族都只能夹起尾巴做妖,谁敢吃人?哪怕只是说一下,过过嘴瘾,都会被同为妖的亲族推出去,不让对方口无遮拦祸害全族。

当时始皇帝只听得天机一句“亡秦者,狐也”,便命大将蒙恬率三十万大军以除后患,若不是少部分妖族躲得秦人都没法找出来,只怕那时候,妖就该灭族了。

陆嘉吉:“我确实不懂,我还不懂最近到底怎么了,又是青莲剑仙,又是始皇帝,这些死去的先辈,怎么全冒出来了?”

陆县令也弄不明白,但是他隐约可以猜到:“或许,人族大兴要来了。”

妖皇宫中,妖皇感知到动静,金眸望向始皇陵方向,神态凝重:“嬴、政。”

他居然没有死?!

突然,妖瞳一疼,眼角淌出血泪,顺着鼻翼流下。

圣女眸光微颤:“父皇?”

妖皇摆摆手:“没事。那家伙还是如此霸道,不就是看他两眼吗。”

*

除去轨道,林稚水还看到空中虚现一条道路,平坦笔直,道宽五十步,每三丈栽一棵树,路启之地,是一辆战车,“秦”旗随风飞舞。

“驰道!”

嬴政径直拎着铁笼上了车,兵马俑小哥拦住林稚水,笑容清朗:“公子,请回宫中。”

林稚水愣了愣,也没多想,转身回去秦始皇陵。

驰道直通万妖城,战车疾驰而去,光明正大位于妖皇宫上空。

先是有重物从高空被抛下,随即,一道沉稳浑厚的声音响起:“九盖,不出来见见老朋友吗。”

妖皇指尖动了动。

那个被扔出来的重物,明显是他付以重任的儿子,然而,此刻却四肢瘫软地趴在铁笼子里,宛若被人肆意观赏的珍兽。

圣女脑子一片混沌:“……哥哥?”她也不管前面是不是敌人,毫不犹豫地跑出去,到了铁笼子前也没有遭受攻击。

嬴政一丝眼神也没有扔给她,只从大开的门扉,远望妖皇:“你现在可真是狼狈。”

圣女下意识回望妖皇,秀眉蹙起。她天生聪慧,只是这一句话,就令她回想起过往与妖皇相处时,一切细枝末节上的不对劲。

……父皇,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族以“大闹天宫”战文相迫?那纵然是一道威胁,可是,他们难道还能举着战文,天涯海角去追一头以速度见长的狐妖吗?

妖皇从大椅上站起来,走到门前,抬眼看着他笑:“比不得你,我的皇朝仍在,你的大秦呢,你的秦军呢,竟然要为君者亲自到敌军大营来实施警告?”

嬴政眉头不动,把手一抬,一柄刻画日月山河的古朴铜剑悬浮天际,剑尖遥指妖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