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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恕走进来时,年朝夕正坐在窗下懒洋洋地给自己修着指甲,烛火之下,脸色似乎都红润了几分。

宗恕脚步一顿,恍然间,似乎透过那烛火看到了百年前那个年朝夕。

那时他被带回月见城已然半月,日复一日的躺在药庐的床上心如死灰,半死不活的熬着时间。

那一日,给他喂药的小童苦口婆心的劝着他喝药,他听得不耐烦,刚将头偏过去,就看到窗前倚着一个苍白病倦的少女,百无聊赖的修理着自己被凤尾花染的鲜艳的指甲。

他一时间愣住,就这么看着她。

那少女察觉到视线,也转头看向他。

这时,那小童也终于发现了倚在窗边的少女,惊呼一声,险些打翻了手中的药碗,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宗恕这才知道,眼前这少女就是那传说中的战神独女,他半个月未曾见过的救命恩人。

那一日,只隔着一扇窗户,她漫不经心的嗤笑他的愚蠢。

她就像她看上去一样,病弱却高傲,高不可攀、不可接近。

宗恕定定地看了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仍旧是隔着一扇窗户,只不过这次她在里面,他在外面。

年朝夕并没有开口让他进去,只漫不经心的问道:“牧允之让你来当说客了?”

宗恕用嘶哑的声音缓缓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进来。”

年朝夕:“为什么不让你进来,恰好我正有事找你,省的我跑一趟了。”

宗恕下意识问道;“何事?”

年朝夕百无聊赖的点了点窗户,道:“你先说说牧允之让你来说什么?”

宗恕抿了抿唇,说:“牧允之让我告诉你,你住的地方有聚灵阵在,他会将这个院子直接划出城主府,你不用搬出去。”

年朝夕闻言一口应道:“行。”

宗恕本应已经做好她会不听劝硬要搬出去的准备了,闻言微微一愣,原本准备好的规劝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缓缓道:“我以为你不会愿意住这里了。”

年朝夕淡淡道:“既然有更好的选择,我不会和我的身体过不去。”

她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别人不痛不痒,遭罪的是她自己,图什么。

宗恕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语气也冷硬了起来:“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是不愿意去我的药庐?”

年朝夕敷衍道:“不想去罢了。”

宗恕半晌没说话,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便沉声问道:“你……为何会当众退婚?”

年朝夕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去问牧允之吧,或者沈退也行,他们都比我知道答案。”

宗恕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

年朝夕看他一眼,道:“你的事情既然说完了,我便说我的。”

她看着宗恕,淡淡道:“宗恕,自父亲死后,近六十年来,我在你的药庐存了不少珍惜灵药,我要取出来。”

宗恕闻言愣了愣,然后下意识皱眉道:“为何?”

年朝夕不意外他会这样问。

这些年来,宗恕一直都是她的医师,她的身体状况他最了解,他的医术好到她除了她不必再找第二个医师,于是,她但凡得到了什么珍惜灵药,随手就会送到宗恕哪里,一送就是六十余年。

反正都是他给她治病,能用的就直接用在她身上,若是她不能用的。干脆就留给宗恕当谢礼。

于是这些年来,父亲曾经的下属从过来的灵药、自己偶然得到的灵药、燕骑军为她搜罗的灵药,林林总总的,全都进了宗恕的药庐。

后来,她得到什么灵药后都不会再看一眼,下属自会给她送到药庐。

他自己也习惯于年朝夕但凡有灵药就会送到他这里来,有时候手上缺了什么灵药,便会直接问年朝夕要,也不拘于是不是她用的。

甚至不止是灵药,她日常遇到了什么防护法器,但凡觉得宗恕能用,都会派人送过来。

两个人都习惯了这样,那时候她信他,甚至一度对他的信任多过牧允之。

因为他们是生死之交啊。

这个生死之交,不止是在于她救过他一次,他们一起患难过几次,更在于,向来多疑的年朝夕愿意把命交到他手上。

但现在她不信他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这种习惯都太久了,以至于年朝夕要取自己的灵药,他居然还会下意识问一句为什么。

年朝夕便笑了笑,淡淡问:“我要取我自己的灵药,还要交代一句为什么吗?”

宗恕便皱起了眉头,似乎被刺到,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朝夕看了他片刻,平静道:“我不会再去你的药庐了,所以那些药材留在那里也就没用了,我想取回来,仅此而已。”

这是第一次年朝夕当着他的面如此直白的说自己不会再去药庐。

宗恕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再睁开眼时,眼眸里压抑着怒色,冷冷问:“你当真不要我诊治了?”

年朝夕:“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宗恕气极反笑,冷冷道:“好!既然如此,我还你便是!”

话音落下,甩袖离开。

他是个高傲的人,比年朝夕更加高傲,他能任由年朝夕刺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在忍耐。

但他走到门口,年朝夕见却叫住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宗恕以为她是后悔了。

下一刻,他却听见她说:“六十余年我留下的药材不少,整理出来怕是要花费些时日,这些我都可以等,但有一味药,我现在就要。”

宗恕深吸一口气:“什么?”

年朝夕:“我要七伤草。”

七伤草,于治疗内伤方面有奇效,而且治疗效果非常的快,可以称得上是一味急药。

自正魔之战后,七伤草生长的地方被污染,这东西就变得极为难得,十几年前的时候,父亲的一个下属曾给年朝夕送来过一株。

但因为她的病也不是内伤,她自觉用不上,就直接送进了药庐里。

宗恕突然回过身来,上下打量着她,神情极为难看:“你受内伤了?演武时受的伤?”

年朝夕淡淡道:“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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