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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卿开了嗓,果真胜那李姑娘数筹。

正如她所说,曲中无婉转缠绵,而有繁华有荒凉……倒真唱出了几分风骨。

又不止扬州慢,她随后又唱了自己作的词。

没一会儿工夫,众人面色便都怪异了起来。

有人失悔,有人羡慕嫉妒,有人恼怒不快。

等冯玉卿唱完落座,其余人也想要得皇上一声称赞,也想要出一出风头,于是这下彻底抛却矜持了,纷纷拿出了才艺十八式。

小皇帝都惊讶不已,心道京中的贵女们原来都这样厉害。

眼瞧着这场宴会真要成了择妃会了,王娴出了一身冷汗,连头都有些昏了。

王娴只能压下情绪,往齐春锦的方向望去,道:“我瞧齐姑娘似是无聊得紧……”

小皇帝闻声,果然一下按住了自己的兴趣,忙也看向齐春锦。

齐春锦抖了抖手里的九连环:“好玩着呢。”

却是半天一个环都没解出来。

王娴心道真是睁眼说瞎话,但又无从去戳穿她。

王娴只好又问:“齐姑娘一个人坐着,总是寂寞了些……”

齐春锦道:“冯姑娘与我坐在一处,不寂寞的。”

王娴一噎。

冯玉卿都差点笑出了声。

宋珩也忍不住捏着杯子更用力了些,这才压下了喉头的笑意。

她胆子虽小,不动声色噎人却是从未输过的。

“齐姑娘来玩一玩投壶?”

齐春锦心道,她在岳王府上都玩腻了。

而且岳郗会让着她。

这里没人让着她,她输不起的。齐春锦极有自知之明。

王娴还待说些什么,宋珩不冷不热地开口道:“齐姑娘累了。”

齐春锦本能地附和点头道:“嗯,是有些累了。”

宋珩身后的宫人忙站出去,轻笑道:“那奴婢领姑娘去太皇太后宫里歇一歇吧,这里坐着难免觉得累呢。”

众人闻声,又忍不住嫉妒地看了齐春锦好几眼。

瞧瞧,人家累了都是去太皇太后宫里歇息。

她们呢?倒还不配喊累呢。

那厢齐春锦茫然地点了下头。

去太皇太后宫里那就去罢,总比在这里应付着要好的。和王娴说话着实太累了。

宫人领着茫然的齐春锦走了。

这厢宋珩见宴会搅合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多留,起身要处理政务去。齐王都走了,小皇帝又哪里还能再留?小皇帝要说要处理政务,便不叨扰皇后了。

一时间,场内便冷清了下来。

若非是定力过人,王娴这会儿该要面如菜色了。

她不仅未能与小皇帝在人前如何亲密,震慑众人。还真将这一出搞成了择妃会,让冯玉卿等人大出了风头。

一场宴会下来,竟是她这个皇后最为卑微。

唯有她给齐春锦下的套,是达到了目的。至少在旁人看来,都像是她慑于摄政王之威,堂堂皇后竟还要不停示好于齐春锦,而齐春锦则难伺候极了,这个也不愿意,那个也没兴趣……可见其人之跋扈。

可这就算达到目的,王娴也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在外人看来就是她做个皇后都做得不痛快,还要在齐春锦跟前卑躬屈膝……

再后面,王娴自然没了招呼这些人的心思。

一群蠢货。王娴又在心头骂了一声,又多等了会儿,才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散了这场宴会。

袁若霞转过身去,脸色难看极了:“今日哪里教训到那齐春锦了?”

肖晴也觉得如鲠在喉:“皇后往日里不是很厉害的么?今日怎么还要朝齐春锦示好?我看咱们也别想了。不会有那一天了……”

袁若霞气得想打砸东西,又气得想哭。但这是在宫里头,哪里能如她的愿呢?她也只能生生忍住了,不甘骂道:“倒是让冯玉卿捡了便宜。”

肖晴怔了下,道:“是啊。”

她目光闪了闪,心下也有所意动。

她原先也想着袁若霞若是嫁给齐王做了正妃,她是袁若霞的好友,将来给齐王做侧妃,应当是能行的吧?二人还能齐心,叫那旁的人都近不得齐王的身。可谁晓得齐王谁也没瞧上,如今悄无声息就与齐春锦定了亲。她是没得指望了……她本也算不得如何喜欢齐王,不过爱慕那份权势地位罢了。

如今再看,选皇帝不是更好?

我难道不比冯玉卿那个病秧子强?

肖晴越想越觉得是该如此,之后袁若霞再说些什么,她都顾不上去应和了。

王娴哪里知晓,她手底下这么一帮子“姐妹”,实在墙头草得厉害。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昔日在她们心中建立起来的值得信服、有手腕的形象,今日已崩塌得差不多了。

如今这些人已是个个都巴不得入宫为妃,与她做那真正的“好姐妹”争宠了呢。

宋珩和小皇帝离开御花园后,没走出多远,便分开走上另一条道了。

小皇帝忍不住在后头道:“皇叔不是要与我一同去处理政务吗?”

宋珩头也不回,道:“皇上该自担大任了。”

小皇帝长长叹了口气。哪里是担大任呢?这一去,就又要和大臣们陷入无休止的争辩中。他有自己的执拗,可他又没有那样的口才魄力,说服那些大臣。

旁人不说,小皇帝也是有几分自觉的。

他年纪轻,那些大臣们畏惧皇叔,每日里才服服帖帖,无一不听从,使得政令合一。而如今呢?那些大臣,明面上想要拥簇他早日独揽大权,骨子里却又是轻视他的。

罢了不想这些。

小皇帝往前走几步,自己笑了下,道:“这个冯姑娘实在有才华,倒远胜我。”

说罢,小皇帝渐渐走远了去,心底忍不住低低唱了两句。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宫人带着齐春锦去了太皇太后宫中,太皇太后先是惊讶,随后将宫人叫过去问:“齐王叫你领齐姑娘来的?”

宫人应了声是。

嬷嬷不解地小声道:“这是作什么?”

太皇太后道:“护犊子。”

嬷嬷:“啊?”

太皇太后又道:“当然也兴许是要幽会。”

嬷嬷神色更惊恐了:“这、这……”半晌才挤出来一句:“这恐怕不是齐王殿下的性子,殿下君子风度……”

太皇太后摇头道:“真君子如何上得战场?如何斩杀得数千敌军人头?如何出生入死、封将称王?他从刀光剑雨、血色漫漫里走出来,不该是进退有度、疏淡如玉的……”

可他却偏偏总是如此。

这才正是太后一直以来觉得可怕的地方。

她还记得他年少时,第一回 上了战场回来,来宫中给她请安,一抬头时,眼眸都是冰冷的,眼珠子好像蒙了一层血色,叫人觉得心尖战栗。

可那之后,太皇太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莫说是人,便是一只碗,一只玉碟,常人都知,里面承载的东西是有限的。一日一日装得多了,那怎么还装得下呢?

齐王又怎么装得下呢?

如今太皇太后倒更盼着他不拘世俗,放浪形骸些。

如此才不叫人觉得可怕。

太皇太后敛了敛思绪,自然没有将这些话说与嬷嬷听。再亲近的人,也难免有疏漏。齐王这般病症,怎能传出去?

太皇太后笑道:“便请她到偏殿歇息吧,不必来见我了。你们几个送些吃的喝的去。还有,近日天气转凉了,要小心些莫叫她受凉了。”

嬷嬷一一应声,去了。

等将齐春锦安置下来后。

齐春锦便又自个儿坐在那里,接着去解那九连环了。

宫人们见状,心下忍不住好笑。

到底是小姑娘呢,来了这样的地方旁的倒也不顾,自个儿就玩起来了,倒也不怕无趣,半点不埋怨。

齐春锦哪里知晓别人如何评价她呢?

九连环环与环之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齐春锦垮下了肩,慢吞吞地倚住桌角趴了下去。

解这个倒真是极累的呢。

她都饿了。

没等齐春锦缓缓抬起手去够那放点心的碟子,此时只听得宫人们道了一声:“参见齐王殿下。”

随即,斜里伸出来一只手,抓起了三两块点心,递到了齐春锦的唇边。

齐春锦:“殿下洗手了么?”

宋珩:“……”

齐春锦舔舔唇,磨蹭了一下,这才咬住了。还不经意地舔了下宋珩的指尖。宋珩喉头一动,蜷紧了指头,且听得齐春锦低声道:“不洗手我也吃的。”像是在讨好他。

听着倒委屈她了。

宋珩哭笑不得,道:“本王净了手。”

齐春锦撑着桌角,坐直了起来,道:“殿下怎么来了?”

“怕兔子叫人捉了吃了。”宋珩道。

齐春锦左右一探:“哪儿有兔子?”

“膳房里。今日吃兔子如何?我叫宫里的小厨房去做。”宋珩道。

齐春锦舔舔唇:“红烧的?”

宋珩顺从道:“那便红烧。”

齐春锦心下高兴不已,再看跟前的齐王殿下,也不觉得如何威势吓人了。

宋珩坐下来,陪着她用了些点心,道:“冯玉卿是个聪明人。”

云安太笨了。

岳郗虽聪明,却到底是男子。有时还是冯玉卿陪在她身边更合适些。便提拔她做一颗尊贵的好棋子,也无妨。

齐春锦点点头:“我也觉得冯姑娘极聪明,声音也还听,脾气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