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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往事被他埋在心底,他不是个喜欢找不自在的人,边情紧急,他有无穷无尽的国事要忙,政务很快便将他从泥潭中拉了出来,再后来,其他孩子的诞生逐渐冲淡了丧子的恸。

可沈宜秋呢?

陶奉御清了清嗓子,将他的思绪拉回了当下。

尉迟越的目光落到沈宜秋伸出帐外的手上。

这只手纤细洁白,不像后来那样消瘦,手背上也没有那么冷的青色。

重来一世,他们还都年轻,很多事还未发生,很多错误还可以避免。

尉迟越耐着性子等了半晌,老医官却只是搭着太子妃的手腕,眯缝着眼睛,神情莫辨。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敢问陶奉御,太子妃如何了?”

陶奉御收回手,作了个揖道:“娘娘脉动起伏,虚弱无力,深沉难辨,似有虚寒之症,需细细调养。”

沈宜秋道是。

这与林奉御当年的诊断一般无二,尉迟越正要点头,那老奉御捋捋白须,接着道:“敢问娘娘,近来是否在服药调养?”

沈宜秋的声音从织锦帐幔中传出来:“陶奉御医术神妙,我确在服药。”

陶奉御皱了皱眉:“娘娘的药方可否借老仆一观?”

沈宜秋便即吩咐素娥去取药方来。

陶奉御将那药方细细看了一回,摇摇头道:“此方虽能见效,却有操之过急之嫌,待老仆略改一改。”

尉迟越忙命宫人取笔墨来,陶奉御提起笔,删去两味药,又添上四五种,然后道:“老仆添了几位温补药材,娘娘先服上三个月,老仆再与娘娘诊脉,届时再行添减。”

他对沈宜秋道:“娘娘饮食起居上也需多留意,寒凉之物少用。此外闲来无事时可多走动走动,让血脉畅通。”

沈宜秋道:“有劳陶奉御。”

陶奉御行了个礼道:“不敢当,老仆这便告退了。”

说罢看了一眼尉迟越,一脸欲言又止。

尉迟越会意,跟着老医官出了承恩殿,走到廊下。

陶奉御道:“殿下恕罪,有些话,老仆不便当着娘娘讲……”

尉迟越方才便觉他藏着掖着,平静道:“陶奉御尽管直言。”

陶奉御白须抖了抖,脸上现出难色,不过还是一咬牙道:“娘娘体虚,年纪又小,不易成孕……”

这些尉迟越早就知道了,也不以为怪。

陶奉御又道:“一来是不易有孕,这便罢了,若是勉强怀胎,恐怕难以坐住,倒是容易反复滑胎,老仆斗胆一言,还望殿下莫怪,娘娘眼下的身子,恐怕不宜行房……”

尉迟越却是微微一怔,上辈子林奉御却是从未提过此节,他还特地询问过,林奉御向他确保无碍。

陶奉御见太子沉吟,以为他不快,不由冒出冷汗,但他为人耿直狷介,又见太子妃与家中最小的孙女年纪仿佛,便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正惶恐间,太子却道:“多谢陶奉御据实相告,敢问奉御,此脉象难诊么?”

陶奉御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还是一五一十道:“回禀殿下,娘娘的脉象清楚无误,便是出师三五年的新手,也能诊出。”

尉迟越脸色一沉,如此说来,当年那些医官便是刻意隐瞒,不告诉他行房会对沈宜秋的身体有妨碍,大约是怕他不悦。

当初太子妃两年没有怀上孩子,他将尚药局的两位奉御和四位直长都召来诊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实话。

宫中尚药局集合了举国上下最高明的医者,然而他贵为储君,却听不到一句实话。

沈宜秋两次勉强怀胎,都是林奉御负责安胎,孩子没保住,他也没迁怒医官,如今想来,却不知他们还有多少事隐瞒着。

若不是陶奉御医者仁心,恐怕他们夫妇这辈子也被蒙在鼓里。

尉迟越按捺住怒火,郑重地向陶奉御行礼道谢。

陶奉御仍旧不太放心,他方才一诊脉便知太子和太子妃还未圆房,太子血气方刚的年纪,要忍住恐怕有些难,他想了想,便将事情往严重里说:“殿下请恕老仆多一句嘴,宫中多有服用避子汤药,此方中多寒凉之物,对妇人伤害极大,长服更是贻害无穷,且此药并非万无一失,失效是常有之事……”

尉迟越颔首:“孤明白陶奉御的意思,有劳奉御替太子妃悉心调理身体,孤与太子妃的子嗣便托赖奉御了。”

陶奉御深深拜下:“不敢当,老仆定不负殿下所托。”

辞别了老医官,尉迟越回到殿中,沈宜秋正靠在床边,就着素娥的手喝参汤。

见太子回来,沈宜秋让素娥把汤端下去,屏退宫人,便要下床,被尉迟越按回床上,扯过衾被兜头罩住她,然后又扒开被子让她露出脸:“给孤好好躺着。”

沈宜秋道:“妾蒲柳之身,不能为殿下诞育皇嗣,请殿下恕罪。”

尉迟越见她一脸愧疚,但语气中分明是如释重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淡淡道:“太子妃多虑了,有陶奉御替你调养,假以时日定能为孤开枝散叶。”

他乜了一眼沈宜秋,动手解腰间带扣:“太子妃记得按时服药,孤等着你为孤生一群皇子皇女。”

沈宜秋听到“一群”,脸色一白。

尉迟越见她露出一丝慌张,心里舒坦了些,脱了外衫钻进被子里,把她往怀中一揽,温热的手掌按在她小腹上:“别动,孤手暖,给你揉揉。”

沈宜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小腹却传来阵阵暖意,尉迟越素日习武,手似乎也特别暖些。

饶是沈宜秋也不得不承认,腹中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折腾了一晚上,她已经筋疲力尽,此时便如浸在华清宫的热泉中,不觉昏昏欲睡。

尉迟越察觉怀中人的身体慢慢松弛,呼吸变得微沉,便放轻了手下的力道,这样揉了半夜,方才罢手。

还未睡实,他忽地又惊醒,一看沈宜秋仍旧团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心下一松,又将她搂得紧些,这才终于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