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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一行浩浩荡荡出发了。路上看见一家卖烧饼的店铺,猎人们便停下牛车,进去买干粮。

叶礼对秦青说道:“小侯爷,你饿了吗?我和阿牛都有些饿了。”

“我不饿,你们进去买吧。”秦青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

落日余晖带着瑰丽红霞照在他脸上,竟也不能为他苍白的面孔染上一丝暖色。他的皮肤是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白,仿佛浮动于湖面上的光,触之即碎。

叶礼低应一声出了马车,合拢车帘时,不知为何匆匆往里看了一眼。

失去光照,那个苍白的人影已被浓重的阴暗吞没。

叶礼拧着眉头朝烧饼店走去。阿牛蹲坐在店门口,捧着一个烧饼大口大口吃上了,别的猎户都在打包干粮和酒水。

“叶哥,给你一个。”阿牛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里面裹着一个烧饼。

叶礼接过咬了一口,又进去找店家灌满了两个水囊。

“小侯爷不饿吗?要不要给他买点吃的。”阿牛一边吃一边问。

“他说他不饿。”叶礼皱眉说道。

“万一路上饿了呢。咱给他买几个肉饼吧。”阿牛站起身,准备往店里走。

叶礼摁住阿牛的肩膀,语气有些烦躁:“他堂堂秦家的小侯爷,从小锦衣玉食,穷奢极欲,岂能看上你的烧饼?你给他买了他也不会吃,更有可能嫌你东西粗陋。”

阿牛一想也是,脸色不由变黑了几分。这半个月里,秦青可是从来没跟他们一起吃过一餐饭,都是自个儿跑到外面,偷吃家丁带来的美食。

秦家的穷奢极侈,荒淫无度可是出了名的。

“不用管他。”叶礼语气冷硬地说道。

“好歹他现在是我们雇主,表面上还得装一装的。”阿牛嗤笑着说道。

二人站在烧饼店门口,看着猎户们一趟一趟搬运干粮。

“叶哥,你说秦青干嘛要把我们带回侯府?他莫非发现了我们的身份?”阿牛警觉地问。

“齐似风应当是发现了,否则不会处处给我们便利。秦青那种蠢——”

叶礼话音一顿,改口道,“他有无发现,我们日后慢慢再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

叶礼很快吃完烧饼,定定地看向被竹帘挡得严严实实的车厢。

“我想他应该没发现。叶哥,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别骂我。我觉得他是想跟你断袖分桃才会把你带回去,他看你的眼神那叫一个缠绵悱恻哟……”

叶礼猛然转头,脸色极度阴沉地看向阿牛。

阿牛张了张嘴,忽然就没声儿了。

当年太上皇和秦家老祖断袖分桃弄出来的一系列惨事,不知害死了多少人。秦家也仗着太上皇的宠爱作威作福了许多年。这小侯爷若是想效仿他的老祖……

四殿下会活生生扒了小侯爷的皮!

阿牛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小声告饶:“叶哥,我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您别跟我计较。”

叶礼阴恻恻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沉声道:“以后休要胡言乱语,走了!”

二人朝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斜倚在车里的秦青也一下一下顺着996的毛,嗓音虚弱地说道:“倘若叶礼真是四皇子,他对秦家怕是恨之入骨。”

996看过剧本,于是连连点头。

当年太上皇独宠秦家太祖,二人如胶似漆之际,秦家太祖进言,让当今皇帝,时年的太子,娶秦家女为正妃。但太子已有正妃,岂能答应,且正妃还为他生了两儿一女,李夙夜便是其中之一。

太子不答应,太上皇这个老糊涂竟扬言要废太子。太子迫于压力,不得不把太子妃贬入冷宫,秦家女后来居上当了正妃。

李夙夜与他的哥哥姐姐都是在秦家女手里长大的,不知遭到多少次毒杀与暗害。李夙夜的哥哥更是因为秦家女的下毒,彻彻底底毁了身子骨,成日里汤药不断,寿数大减。

在这样的戕害下,李夙夜对秦家的恨意怕是比海都深。

所幸后来太上皇驾崩,李夙夜的父皇顺利登基,这才清算了秦家女,李夙夜的母亲也重归后位。但太上皇给秦家留下了一块免死金牌,倒是叫皇上不知该如何下手了。

“所以李夙夜绝对不可能喜欢你。你把他带在身边是带了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炸死你自己!”996忧心忡忡地说道。

秦青听不懂什么是定时炸弹,却能理解其意。

李夙夜是一把刀,时时刻刻悬于头顶。这把刀一旦落下,毁灭的不仅是秦青,还有整个秦家。

秦青忽觉头皮发凉,往上抬眸,却只看见一个竹编的车顶棚。然而这种随时都会发生的覆灭之危,却是真实存在的。

秦青揉了揉困顿不已的眼睛,虚弱地说道:“我知道他很危险,所以才要把他置于眼前。我能掌控局面,你放心吧。”

996想到秦青撰写剧本的能力,心下稍安。至少秦青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他现在转世投胎了啊!他什么都不记得,还能控制住局面吗?

996又开始紧张起来。

秦青却忽然问道:“你说我是小仙童转世?真的吗?”

996:“……其实不是仙童,是护法。我是菩萨的左护法,你是菩萨的右护法。在一次斩妖除魔的大战中,你不幸陨落,而我实力比你强,战胜了邪魔。菩萨命我下来寻你,待你死后引领你的灵魂重归极乐。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帮你渡劫。”

秦青:“……我觉得你在骗我。”

“我哪里骗你!”

“你实力比我强吗?我觉得不大可能。”

“我不比你强吗?你看看我壮硕的身躯,再看看你的小身板!”

“……好吧,我承认你比我强。”

一人一猫正聊着天,叶礼进来了。

一缕橘红色的夕阳趁机从掀开的竹帘中溜入,柔柔地照在秦青脸上。

秦青垂着头,一边抚摸怀里的猫一边翘着唇角静静地笑,浓密的睫毛扇子一般垂下,轻轻颤动时会有细碎的微光星子一般闪。

那是秦青清透的眼瞳被夕阳照亮。

叶礼愣了一愣,然后便收回目光,默默坐到对面。他转头看向窗外,眉心越蹙越紧。

他努力回想母后在冷宫里受过的苦,自己与皇兄皇姐经历的无数次毒害和暗杀,以及秦家女猖狂扭曲的脸……

浮动的心绪终是被刻意翻搅的仇恨尽数覆盖。叶礼这才敢把头转回来,淡漠地看向秦青。

秦青放下996,用细长的手指慢慢解开腰带,脱掉外衫。洁白亵衣由最上等的丝绸剪裁而成,薄得像是一片蝉翼,雪色肌肤隐藏其下,宛如一块藏于溪水中的暖玉。

脱掉外衫,秦青又脱掉两只鞋子,赤裸的双足踩着光滑的鹅黄竹席。

他的足心很薄,足背微微弓起,每一处弧度都圆润漂亮,恰如其分,像是一件精心打磨而成的玉器。这玉器唯一的作用便是被人捧在手里日夜盘挲。

叶礼盯着薄衣下的雪肤,又盯着这双玉足,紧蹙的眉心几乎打成了死结。

汗珠布满额头,在闷热逼仄的车厢里蒸腾。叶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语气严厉地问道:“小侯爷你在做什么?”

在行进的马车里忽然对自己宽衣解带,这人该不会比秦家太祖还要无耻荒淫吧?

叶礼死死握拳,压抑着剧烈翻腾的心绪。倘若秦青真的投怀送抱,他该如何……

然而秦青根本就不曾搭理他,抱住996,翻了个身,面对车壁静静躺下。

他的后颈、手腕等处,均有几条鲜红的磨痕,那是粗糙的麻布外衫擦伤所致。两只裸足的后跟也都被磨破,渗出许多血珠。

叶礼这才知晓自己误会了。倘若不脱掉外衫和布鞋,这位小侯爷怕是会被磨得遍体鳞伤。

尴尬写满了叶礼俊美的脸。他差点以为这是一场蓄意勾引。

看着小侯爷背对自己蜷缩成一团,显得那么孤独可怜,他低下头,挠了挠鼻尖,然后又故作不舒服地咳了咳。

咳完,他抬起头,继续端详小侯爷的背影,心绪再度紊乱。

世上怎会有如此娇弱的人。他的皮肤竟连布料的轻轻刮蹭都难以承受,一条条红痕,一点点血迹,像艳丽的梅绽开于雪地,既有些触目惊心,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情色之韵。

叶礼仰起头,烦躁不堪地看着车顶棚。

空气变得稀薄了,逼出许多热汗。他掀开竹帘,让傍晚的微风吹进来。

然而外面的风竟是焚烧过一般滚烫,吹得他大汗淋漓。

今年夏天,太阳好似快要坠到地上,像个火炉一样炙烤大地。庄稼全都枯死了,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

街上处处都是结伴成群的流民,他们面如枯槁,体瘦如柴,破烂衣衫柳絮一般挂在身上。一股股恶臭从他们板结成块的头发上散发出来,令行人纷纷作呕。

叶礼却不觉得恶心,只觉得痛惜。这些人都是大燕朝的百姓,民之不存,国焉能立?亡国之兆已近在眼前了。

叶礼看着街上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又看了看躺在近前,娇嫩得宛如一块凝乳的秦青,心里的厌恶越加深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叶礼正暗自叹息,却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每一个人都露出喜悦的笑容,发出欢乐的叫声。

“齐小姐施粥了!大家快来啊!”

“齐小姐活菩萨啊!”

“谢谢齐小姐!齐小姐多福多寿,一生平安!”

许许多多赞美和祝福回荡在空中,煮沸了长街。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正一碗一碗往外舀粥的女子吸引了叶礼的注意力。

女子长得很美,秀丽的脸庞露出温婉的笑容。于苦难众生的环绕下,散发出慈悲的光芒。

叶礼看着对方,眼瞳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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