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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眉头拧了个疙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难掩烦闷的看着他。

卫玄成收敛起笑容,忽的道:“若李长生有二?心,王爷何以钳制他?”

魏王道:“他只是一个副手,正官是钱伦,那?是王妃嫡亲的表弟。”

卫玄成一针见血道:“那?岂不是常氏亲眷?您难道以为,天子西狩之后,常氏一族还能安然无恙吗?!”

魏王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先生此?前经年在家?,大?抵不知道朝中之事,更不知常氏有多得天子看重,当?日常氏家?奴殴伤公主,最后也不过罚酒三杯,驸马却因此?丢了职位……”

卫玄成压根没等他说完,便嗤笑道:“王爷双目尚在,何以眼愚至此??天子西狩,贵妃必死无疑!至于常氏一族,只怕也会被连根拔起,更何况区区一个钱伦!”

魏王已经懒得同他分辩了。

卫玄成又道:“若没了钱伦,王爷还有什么能制约李长生的?”

魏王耐着性子道:“本王的侄女余氏,也会与李长生同行。”

卫玄成却道:“我若是余氏,必然舍王爷而?投李长生!您怎么能期待……”

魏王烦不胜烦:“够了!卫玄成,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就你一个人有脑子?!”

他忍无可忍,咆哮出声:“本王说钱伦,你说他必死无疑,本王说余氏,你说她必然叛投,你到?底是真?的在为本王考虑,还是单纯的为了反驳而?反驳?你聪明,你敏锐,你举世?无双,够了吗?!”

“我真?是受够了你这臭脾气,难为李长生居然肯请你回来!滚,马上滚!别让本王再看见你!”

卫玄成心中且悲且怨,一张脸涨得通红,定定的看着他,拳头紧握,双眼发红。

魏王却只觉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消磨自?己的脾性:“难道还要?本王令人赶你出去吗?!”

卫玄成嘴唇颤抖几下,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僵着脸快步出了帅帐之后却猛地停了脚步,双眼闭合,两行眼泪簌簌流下。

伤怀只是几瞬间,他很快便定了心神,二?话?不说,便往帐中去收拾行囊,继而?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周围人纷纷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卫玄成视若无睹。

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再在此?地停留了。

……

仍旧是熟悉的路途,远方是熟悉的山。

那?个熟悉的人嘴里叼着一片草叶,百无聊赖的等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卫玄成连一个余光都没给他,神色漠然的从他旁边经过。

李世?民吐掉嘴里那?片草叶,伸手抓住了他的缰绳:“好歹也是熟人,见了我,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卫玄成这才转过脸去看他。

先打掉了他拉着自?己缰绳的那?只手。

然后不无自?讽的告诉他:“李长生,你赢了。你是胜利者。”

“这回,我是真?的要?走了。”

“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是,你绝对不可能再带我回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

李世?民却反问他:“卫先生,你当?初投向魏王,到?底是为了什么?”

卫玄成眼眸微眯,没有做声。

李世?民则继续问道:“是为了荣华富贵?”

卫玄成冷哼道:“卫玄成岂是这种汲汲营营之人!”

李世?民又问:“那?么,是为了封妻荫子?”

卫玄成又是一声冷笑:“若当?真?是为此?,我昔年又何必辞官?!”

李世?民面露诧异:“啊!总不会是为了天下黎庶,想要?匡扶社稷吧?”

卫玄成被他语气里的惊诧刺痛了:“怎么,不可以吗?!我就该是一个阴沟里的小人,潜藏在暗地里的老鼠,怀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做一些蝇营狗苟之事吗?!”

李世?民觑着他的神情,脸色倏然冷了下去:“那?就收起你这副丧家?之犬的颓丧模样来!”

他陡然作色,不只是卫玄成为之一惊,连身下那?匹骏马仿佛都有些不安的转动了几步。

李世?民单手抚慰的摸着那?匹骏马的脊背,另一只手握住马鞭,指向卫玄成:“我来问你,魏王是能匡扶社稷的英主吗?!”

卫玄成默然不语。

李世?民声色俱厉道:“说话?!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到?了我面前,就哑巴了?!”

卫玄成被他激起了满腹火气,反唇相讥:“他不是!怎么,你想说你是吗?!”

李世?民昂首道:“我当?然是!我若不是,天下谁人会是,谁人敢是?!”

又讥诮道:“卫玄成,你以为你是谁?姜尚八十岁才出山辅佐文王,你今年贵庚多少啊,也妄想抢在姜尚前边遇见明主?!”

“魏王是个什么成色,你难道是今天才知道?你想着能改变他,能感化他啊?天地造物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你是谁啊——你他妈凭什么能做到??!”

“如今只是在一个成色了了、眼见就要?穷途末路的人这里碰了壁而?已,看你这副不值钱的样子,你是不是彻底心灰意冷了,还想回家?找跟绳子吊死啊?!”

他指着卫玄成的鼻子,一字字道:“收起你心里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幻想吧,你死了,没人会觉得你是当?代屈原!他们只会觉得你是被戳破了真?面目的小人,把?戏外露的小丑,没人会敬佩你,他们只会唾弃你!”

卫玄成死死的瞪着他,眼眶通红,神色激愤。

李世?民见状,遂继续道:“你的理想算什么?你的志向算什么?你不是要?匡扶社稷吗,不是要?救天下黎庶于水火之中吗?”

他撇撇嘴,轻蔑道:“只是一个愚钝的魏王就把?你打倒了,看起来,你所倚仗的头脑和才干,也平平无奇嘛。”

“李长生!”

卫玄成怒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你难道敢说我的揣测是错误的吗?你明明知道,我所预想的都是对的,要?不是魏王——”

李世?民笑着接了下去:“要?不是魏王不听,我早就成了刀下之鬼,是也不是?”

卫玄成嘿然不语。

但脸上的神情显然是赞同的。

李世?民却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卫玄成神色为之一震。

李世?民则道:“你是看透了这一局,怎么,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

“你看透了所有,唯独看不透能一言以决一切的魏王,那?你跟没看透又有什么分别?!”

说到?此?处,他脸上终于流露出几分与年纪相对应的狡黠来:“你怎么知道,你在做的事情,就不会反过来为我所用,间接的帮助我达成我的目的呢?”

“卫先生,”他徐徐道:“要?不是你几次三番与我为难,又如此?死不悔改,魏王怎么可能应允让我去德州与一干结契兄弟会合,替他把?控后方呢?我能有今日,都是承蒙了您的恩情啊。”

卫玄成听得怔住,脸上神情不由得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的确,魏王虽然愚钝,却也多疑。

要?不是借着他来做引子,闹这一场,坐实了李长生忠肝义胆、胸襟宽广的名?声,只怕魏王如何也不会让这个李长生……

想到?此?处,卫玄成脸上且青且白,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李世?民却在此?时,笑吟吟的问他:“长生既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纵横捭阖之心,却不知是否是先生属意的明主?”

卫玄成憋了许久,终于憋出来一句:“你就不怕我表面上同你虚与委蛇,过了今日之后,再将此?事告知魏王吗?”

李世?民哈哈大?笑:“卫先生,您真?是可爱啊!到?时候我为表清白,肯定立即请求留在军中,顺带着为您求情,让魏王殿下宽恕您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之罪啊!”

“不过以魏王的心性,能忍您一次两次,却绝对没有第三次了,这回您必死无疑。”

“不过呢,您也无需太过担心,”李世?民慢悠悠道:“在下好人送到?西,一定会好生为您收敛尸身,榨干您最后一点油水,博取一个美名?的。”

卫玄成:“……”

卫玄成咬牙切齿道:“李长生,你真?是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