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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如今终于得偿所愿,雨荷在天之灵恐怕也会安息,若是这么想着,心里总算是好了许多。

她掀帘走进殿内,便看到皇后娘娘正在宫女的服侍下喝下一碗调养身子的药,眉眼带笑,由着宫女为她擦去了嘴角的药汁。

乐荷压了心绪笑着上前,说着:“娘娘喝了两顿药脸色便瞧着好些了,等您出了月子,陛下定会大操大办咱们三皇子的满月礼,届时您呀,才是最最风光的时候呢。”

说罢,她还添上一句:“外头太忙,奴婢让雨荷先看着,奴婢偷个懒,进来陪您说说话。”

皇后今日自然是高兴极了的,她终于生下梦寐以求的嫡子,算是坐稳了皇后的位置,不说皇后,日后连太后之位也有了一较高下的能力。

虽然陛下不甚在意嫡庶,可不代表朝臣和天下子民也不在乎,嫡子始终是嫡子。

听着外面的庆贺声,皇后便觉得心中舒坦,如此万众瞩目,在所有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中心,这种感觉让她很安心,也很贪恋。

这么多年谋划,再没比今日更美妙的了。

说罢,她笑着向乐荷说着:“乐荷,将乳母将三皇子抱来给本宫瞧瞧吧,昨儿个没瞧真切,可本宫自己的孩子,总是喜欢的。”

乐荷慌了一瞬,不敢让正高兴的皇后娘娘看到瘦弱的三皇子,忙说着:“陛下吩咐了,您身子不好,让乳母先带着,等您出了月子就送到凤仪宫来,三皇子很哈,您放心吧。”

虽然有些不满,可既然是陛下不愿她费心,皇后也愿意承受这份关心,唇角更是弯了弯,说着:“既然如此,那便等本宫身子再好些,叫上大公主一起来看看弟弟,也免得过了病气给他。”

与此同时,瑶仙殿内。

苏皎皎站在殿内沈淮为她移植的一株梨树下,微微仰头看着满目青葱,淡声道:“陛下已经上朝了吗?”

身侧的鱼滢搀扶着她的胳膊,一同仰头看向从繁忙绿叶里漏下的熹光,轻声说着:“算算时辰,应是已经上朝了。”

“给苏大人的消息昨晚就已经送到,想必今日早朝,咱们就能得偿所愿了。”

苏皎皎口中复念了这几个字,问着:“得偿所愿。”

“鱼滢,你说今日,皇后是不是最高兴的一天?”

鱼滢的语气顿时冷了几分,嗤了声:“皇后是最喜欢声名权势的人,她心心念念的嫡子诞生,宫中妃嫔和宫外送礼的一个接一个,险些将门槛都踏破了,她岂能不高兴?若非是才生产完不便下床,恐怕还不知高兴成什么样呢。”

苏皎皎的嗓音又轻又淡,仿佛透过眼前的绿意看到了什么一般:“如此就好。”

“皇后,也该下地狱了。”

宣政殿内,如此国之大喜,朝臣齐声恭贺。

沈淮高坐在龙椅之上,脸上却没太多喜色,只是淡淡的,辨不清情绪。

三皇子虽是嫡子,可身子孱弱,若有闪失便很有可能活不过弱冠之年,只是这话,暂时不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一是担忧朝政动荡,二是不愿皇后再度伤身,左右三皇子还小,兴许日后还能有别的调节之法。

底下的朝臣们逐次上前恭贺诞下嫡子之大喜,末了,却有一人上前奏禀,面色严肃:“陛下喜得三皇子,乃是国之喜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实在功不可没。可臣却听闻,昨夜皇后娘娘生产之时,陛下却留在了珍贵妃的宫里,惹后宫议论纷纷。”

“皇后娘娘乃是中宫正统,同陛下多年伉俪情深,臣冒死罪斗胆谏言,还请陛下爱敬皇后,后宫雨露均沾,如此,才是统御后宫之道。自古以来,凡是君主偏爱妾室,纵容宠妃无道者,皆潦草而终,臣忠言逆耳,还请陛下三思——!”

话音落下,朝臣中又陆陆续续跪下十几人,齐声劝诫:“臣——请陛下三思!”

看着大臣如此,沈淮不禁神色冷下来。

他知道自己宠爱苏皎皎定会惹得臣民反对,可没想到,皇后才刚生产完第一日便有人借机生事。

沈淮脸色不悦,却也知大臣们所言不过是人之常情。身为帝王,专断独行,不听朝臣百议是大忌,他从不堵塞言路。

只是身为皎皎的夫君,他最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自然也不愿听到朝臣贬她而捧皇后,就仅仅因为皎皎是妾,皇后是正妻。

以身份地位论人品,本就是荒谬至极。

沈淮正要开口,熟料苏敞从中站了出来,仰头看向陛下,神色淡然。

他朗声说道:“陛下,今日三皇子诞生本是国之大喜,可事关皇后,微臣有要事不得不奏。”

突遭变故,朝中臣子均不曾想到苏大人会出来,不禁怔了一瞬,齐齐看向了苏敞。

这苏敞是珍贵妃的父亲不假,可他是朝中重臣,深得陛下宠信,且为人刚正不阿,颇得寒门和一些大臣拥戴。

极少听说这父女二人有什么来往和勾当。

珍贵妃得宠张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苏大人却是人尽皆知的清廉刚直。

往常不论朝臣如何弹劾珍贵妃,也未见苏大人偏帮一句,怎么今日却站出来了?

正当众人不解之时,就听苏大人上前,拱手躬身,不疾不徐道:“臣斗胆问一问陛下,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去年秋猎,您险些被猛虎所伤一事。”

说起秋猎,沈淮不知为何忽而想起了那夜苏皎皎在自己耳边说,皇后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不禁心头一跳,微微皱了眉:“朕记得。”

“去年秋猎,密林中有虎群出没,围猎时这恶虎从林中扑出,险些伤了朕,是皇后舍身为朕挡箭。”

苏敞微微起身,挺直了脊梁,淡声道:“恶虎生于密林,对环境的熟悉程度远超于人。人群捕猎,恶虎受惊躲避,第一反应该是往密林深处逃亡,以甩开围剿,又岂会往林外逃窜,扎进人群之中。”

“事发突然,大多数都以为是恶虎要伤人。可臣却觉得其中有诈,但碍于皇后娘娘为陛下挡箭,若无实际证据,恐落下污蔑中宫的罪名,这段日子便一直暗中调查。”

苏敞的脊背挺得很直,不卑不亢道:“历时近一年,臣幸不辱皇恩浩荡,从西域抓回了这个能控兽的奇人。他当初曾在秋猎之时为陛下表演驯兽,陛下一瞧便知。”

苏敞拍了拍手,自宣政殿大门外,被两个侍卫拖进来一个奇装异服,留着大胡子的异域男子,一瞧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脸色苍白。

他被丢到御前,抬头一看陛下,顿时屁滚尿流地跪下哭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沈淮沉声道:“抬起头来。”

那西域男子哭丧着脸抬起头,沈淮一瞧便立刻想起,他就是当初秋猎时操控孔雀顽猴的人。

他御兽的能力炉火纯青,且西域本就以马戏闻名,若说有法子可以引诱猛虎,沈淮病不怀疑。

想到这,沈淮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

男子迫于威压,实在害怕自己被杀头,咚咚咚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哭道:“陛下饶命,草民都是受人指使!那人说了,只要草民能将老虎引到陛下跟前,就赏草民黄金万两!草民也是……一时被钱迷花了眼,这才糊涂了啊!”

听到这话,大臣们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恶虎伤人竟是人为操控,不禁瞪大了眼睛。

若此事属实,可是意图谋害陛下的大罪啊!

人群中自然有不服气的,高声说道:“难道苏大人仅凭一届草民便可定皇后的罪名不成?”

苏敞淡淡瞥他一眼,再次拍了两下手,说道:“仅此一人尚且不足为信,并不能指向皇后,因此,臣顺藤摸瓜,又查出了当初秋猎时与他配合的侍卫,宫人,乃至皇室中人,人证,物证皆在此。”

蔡山亲自下场,从走上前的侍卫手中接过各种证据,递到了陛下面前。

沈淮一样样翻阅过去,只见这些带着皇后母族朱印的银钱票据,书信往来,乃至被烧了一半的皇后亲笔,其中内容关系,一环扣一环,称得上精妙绝伦。

若非这西域奇人的缺口被打开,就算余下的证据被扒出来一两样,也绝不可能牵扯到皇后的头上去。

样样谋算,精心安排,统统都指向秋猎那次,她舍身相救竟是一场惊天骗局。

亏他今日还怜惜她生子辛苦,为她百般遮掩三皇子的先天不足之症,又不让她知道雨荷已死的事实,到头来,他堂堂九五之尊,才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看着这些如山铁证,沈淮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黑,手中紧紧捏着那一叠书信,几乎要将这些纸张全部捏为灰烬。

他因为愧疚而对皇后所有的好和关心,甚至因此伤害了皎皎,竟都是一场再荒唐不过的谎言。

皇后,竟然不惜将他这个一国之君也算计上,只为了夺权,争宠。

好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这么多年,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正妻,自己从来不愿真正怀疑的枕边人,竟然是一个如此蛇蝎心肠,胆大妄为的毒妇!

沈淮怒不可遏地将托盘上的证据扬手打翻,纸张哗啦啦散落了一地,他猛地拍向手下的扶手,怒道:“简直是放肆!”

陛下雷霆之怒,朝臣们急忙尽数跪下,高声道:“陛下息怒——!”

事态转变的如此之快,是任何人都始料未及的,方才还为皇后说话的人不曾想竟会如此发展,当下不禁后悔莫及。

一想到陛下日后可能会因皇后的罪名而迁怒于他们,其中有大臣不甘如此,开口质疑道:“这些证据都是苏大人所查,而苏大人又是珍贵妃的生父,若是联合此人污蔑中宫也未可知……”

谁知话音未落,沈淮的怒火再度被点燃:“放肆!难不成苏敞是连皇后的亲笔信和李氏的银钞朱印都能伪造不成!若能伪造,何苦等到今日!你处处为罪妇说话,究竟是收了她多少好处!贪了多少民脂民膏!实在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