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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地球庶民,有百分之八十一生吃鸡,没杀过鸡……

他有点方,赶紧真心诚意的劝说:“哎~哎哎,过了啊!过了啊!这是弄什么呢?伤的这样严重,那赶紧着……你们……该送医院送医院,该自首,自首!都……来我这儿做什么?我一卖牛肉干的,这也……帮不上啊!”

能送医院,能通衙门,还能来找你?

黄一开拱手,好声好气的哀求:“杆子爷,借一步说话。”

江鸽子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呢,不成想,那边却蹿过一个老太太,一把就抓住了江鸽子的胳膊哀求,老太太语调都是颤抖的:“他……他,杆子爷!孩子还小,不懂事儿,您老别跟他们计较,成不?”

这老太太一头白发,衣着打扮真算不上好,你能从她眼睛里看到寿数的狼狈,以及多日不眠不休的红血丝,还有一样东西特别抓江鸽子的心。

他丢在地球的老人家,最疼爱他的老人家,令他后悔二十几年没孝敬到的老人家,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劳碌到几近瞎了昏花老眼。

还有她右手的大拇指因为常年给人做鞋,拉麻绳已经变形外翘。

那根指头畸形的外翘着,你能从一根指头上,看到一位老人家完整的生命线。

她一生啥也不干,就是给全家人做鞋。

她总是坐在大门洞,从学会针线那天起,就一双,一双的给人做鞋,一直做到死。她都觉着你没鞋子穿。

江鸽子以前总是抱怨他奶。

哎呦,您老歇歇成么?好吃好喝的您就开开心心过晚年,我给您钱您去个烧香团,全国拜菩萨好不好?您甭给我做鞋了!现在谁还穿这个呀……

他说了好些话。

没有一天儿不后悔的。

江鸽子慢慢侧身,给老人家让开了路。

你们想进屋,那就进吧。

江鸽子不知道。

这些人一进屋。

从此,他家里的堂屋便叫做“执事堂”了。

一群人围着三个神色恍惚的孩崽子进屋,又停在了八扇门边上立着。

大家脸上神色都不算好,操心劳力,精神已经几近垮塌。

到了现在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几个孩子怎么就敢胆子大的吃窝边草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就只恨以前没有好好管束孩子,成天就想着,还小呢,还小呢,等他吃点亏,大点儿就好了。

邓长农他妈悄悄拉了一下儿子的袖子,哀求他:“儿呀,你跪着说话吧!你先给杆子爷跪下,好不好?妈回家给你炖鸡腿儿,好不好?”

她这个儿子脊梁硬,可这一跪,以后一生都在老三巷直不起来了。

邓长农看看他妈,咬咬嘴唇,他又跪下了。

接着,何明川也被林苑春扶着单膝跪在一边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鸽子在门口愣了好半天儿,一直到连赐喊他,他才看看天空,再看看身后,再无措的摸摸自己的胸口。

最后,他无奈的笑了一声,小声的对天空嘟囔了一句:“算了!!”

说完,他硬是挤了一脸的笑容,露着一口小白牙的坐在了堂屋正中的椅子上摆摆手。

“赶紧起来吧,都什么社会了!这礼数大的,我跟他们也是差不多大呢!”

连赐安安静静的跟着,看到江鸽子笑了,就立时丢开刚才的担心,也随着开心起来。

至于那些身外之物,他也是不气的。

他就别扭两件事,一是给他扒的太狼狈。

二是连累江鸽子失了机缘,他还给不回去了。

他就伴生物一般的跟着,江鸽子要坐他就擦椅子,江鸽子坐下,他就持壶站立,跟个虔诚的狗腿子一般。

至于其他人?

看不到!

都是透明的!!

黄伯伯也有个座位,却不是江鸽子让的。

是对门四太太主动搬来的,见黄伯伯坐下来了,四太太却没走,人就假模假洋的先假意厨房烧水,接着就顺着墙根溜达到了偏屋,放了门帘儿支着耳朵听。

黄伯伯心里难受,好半天他才抬起老脸,语气有些干涩的问江鸽子。

“杆子爷……这老街坊邻里的……”

江鸽子赶紧摆手:“哎!哎呦!啥时代了,还杆子爷!我说老黄,我就喊您一声大爷,您也当得!

你看你这阵势?我算那路的爷,我才多大,您老多大?我这根杆子还是您带人立的,谁能来?我都没想到是您来……”

黄伯伯惭愧,拱手说:“惭愧,这是根本想不到的事情……杆子爷……”

江鸽子立马截住了插话:“哎!哎呀……说好了,以后都别叫这个,什么杆子扫帚的?啥时代了?如今法律都不承认了!我一个卖牛肉干混日子的小商贩,您老是民艺家,您要是愿意,您叫我鸽子,小江,小兔崽都是可以的。”

黄伯伯被堵的一愣一愣的,却只能无奈的伸手捶胸口。

他是民间规矩,这位可是人鬼神三道都认同的规矩。

哎呦,一辈子的老脸呦!

他这个年纪,马上都要八十多岁了,街坊叫爷爷都不亏,可为什么他是伯伯?

这是郡里的土话来的。

伯伯,也有爸爸的意思,是被人尊重的男性长辈的意思。

老街里的规矩,行的端,立的正,懂得多,有德行的老人长辈,便是老街坊男丁的榜样。

大家尊重他,皆称为伯伯。

看这样的老爷子都气的捶胸口了,那屋里就开始有人哭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心疼他们伯伯呢。

当然,杆子爷执堂里,他们哭也不敢高声哭,就低着脑袋哽咽。

这一哭,倒是哭的江鸽子有理也觉着心里讪讪的。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四年多,杀鸡杀到吐,而一切的恶果,皆因为这几个小兔崽子,他的心就稀碎那般疼。

谁又来同情他呢,没人理解的悲哀才是最悲哀的。

他哀着呢,哭都哭不出来那样的哀!

黄伯伯低头等了一会,最后见江鸽子不说话,老太太,老婆娘们哭这样惨也得不到同情。

没法子,他到底是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按照规矩来了。

他走到堂屋正中,很认真的与江鸽子行礼。

江鸽子没看他,却对生身后一伸手。

一把小茶壶立刻递到了他的手里。

恩!不错!有眼色!

江鸽子十分满意,回头点点,赞许了一下。

连赐顿时美的要飘……

对着壶嘴喝了两口水之后,江鸽子这才站起来,双手扶过去说:“这是干啥呢?您老可别这样,咱有事说事,咱坐下来先把前因后果整清楚,咱再详说,您老说是吧?”

黄伯伯挺窝囊憋屈的点点头。

江鸽子想着,一会问清楚了,他就给衙门警署通个消息,倒霉孩子不关个一天两天的,他这心里真是平衡不了的。

黄伯伯坐好,这才絮絮叨叨,用他那特有的语调,将这些天三个野孩子身上发生的事情,怎么发现的,怎么生气的,怎么质问的,怎么怀着不安的心,立刻抓了来赔礼道歉的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一脸抱歉的说:“虽时代不一样了,可规矩就是规矩,如今我们是把这三个混账都给您带来了,您该打打,该骂骂,我们绝无二话,就只求您一件事……”

说到这里,黄伯伯抬脸看看表情平静的江鸽子。

哎……到底是生来的杆子爷,瞧人家这城府,当真是端的住的。

再看身后这三位,也是一样的十八岁。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又施礼说:“杆子爷,求您老高抬贵手,我们愿意包三年全街的尾戏份子,您老宽宏大量,就放过他们几个不懂事的吧!”

尾戏就是年尾给籍道开国帝唱的那场年戏,这个是杆子爷每年都要贴钱的。

闯祸的邓,何,林三家都真心不是有钱的户口,就是一般的小中产阶级,能做到连贴三年尾戏,已经是很重的礼了。

江鸽子心里啧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这事儿是违法的,我不计较你们了,你们去自首吧。

却不想,他身后慢慢悠悠传来一句话:

“那啥,我的那个行李,你们啥时候给我送回来啊!”

这人是谁啊?

屋子里的人一起抬头看连赐。

再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微微挑眉,连赐便特别委屈的样儿,快步走到那几个野孩子面前。

他弯腰拉住邓长农,指着自己的脸说:“不认识我?”

邓长农艰难的睁开自己碰肿的的眯缝眼。很是认真的看了半天儿。

确实不认识。

他摇摇头。

快小十天了,连赐的身体又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再者!

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精神状态能跟活的心满意足的人相比么?

这就像大虾米能跟小白杨。

物种都不一样了。

连赐都要气死了。

他指着自己的脸说:“不认识?怎么能这样!你们忘记了么?那天……我坐在后面的小河边上,你们从桥上下来,我是记得你的,你问我莲池自由市场怎么走,我说我是外地的不知道!记得么?你用脚踩了我的手腕,还用左手打了我的右脸五巴掌,我的项链就是你拽下去的。”

说完,他又看着断腿儿的何明川说:“你抢了我的相机还踢了我十二脚,还脱了我的衣裳裤子……”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些颤抖,压抑着愤怒说:“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坏!为,为什么要脱我的裤衩呢?背包里明明就有新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何明川满面惊恐的向后躲着。

“还有你!!”连赐指着慢慢缩向后面的林苑春说:“你最坏,扒衣服的主意就是你出的!”

黄伯伯脑袋嗡嗡的,一下子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下子是真的天塌了呢,谁能想到苦主在这里呢!

屋子里立时乱糟糟的,好半天,黄伯伯身体颤抖着,抱着最后的一丝丝期盼问江鸽子:“杆子爷,这位先生是?”

江鸽子心里已经要乐疯,却要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说:“您不认识他?”

这不废话吗?

黄伯伯只能艰难的摇头。

江鸽子无奈的叹息:“他就是来找我的,不然我不能这样气?按道理,都是老街坊,几条巷子来来去去,不看旁人的面儿,看老人我都不该计较!

可,我亲戚外地大老远的来寻我,这才元宝桥那边休息一下,谁能想出这事儿……这事儿闹得,您看,亏是您来了,旁人我可没这么好说话,得了,回头您让他们几个把东西送回来,这事儿就了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