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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柯兴言他妈的嗓门很大,招来了同层楼许多病人的家属,甚至有楼上病人的家属也跑下来看热闹。沈容混在人群后面,跟到了不远处,静静地看这母子俩作妖。

柯母蛮不讲理,小护士很头痛,挣开了她的手,解释道:“这位病人家属,咱们今天就只有一例剖宫产手术,手术室里就一位产妇,也只有一个婴儿,不可能存在你说的抱错了孩子的情况。”

就一个产妇,跟谁抱错孩子去?况且手术也是分开做的,不可能在出手术室的时候抱错。

旁边有位老大爷好心劝柯母:“这位小同志说得对,不会抱错的。这肯定是你们家孩子,女娃就女娃,毛主席不是说,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吗?我看这小姑娘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俊俏又能干孝顺的孩子。”

“你这么喜欢,那你拿去啊!”柯母气冲冲地说,“说得轻巧,敢情绝后的不是你!”

老大爷被她这一堵,脸都绿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可是你的亲孙女。算了,晦气。”

老大爷生气地走了。

柯母往地上一坐,双手捶地,放声嚎了起来:“我的命真苦啊,家里已经养了两个赔钱货了,又来一个,老天爷这是要绝我们柯家的后啊。不,肯定是老天爷生气了,我都说了,在家里生,就你媳妇儿娇气,磕了一下就嚷着肚子疼,非要来医院划破肚子生,这下把我的孙子弄走了吧!”

柯母开始抱怨柯兴言。

柯兴言靠在旁边一言不发,看都没看孩子一眼,也不管里面正在缝合伤口的老婆,真是凉薄得可以。

沈容对这一对母子的凉薄和无知愚昧心寒。原主和柯兴言的老婆都倒了八辈子的霉,嫁给这么个自私自利又蛮横不讲理的东西。

但更让沈容心凉的是,对柯母这番毫无根据,愚昧到极点的言论,竟有人赞同。而且还有不少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同情柯母,就因为她的儿媳妇只给她生了孙女,他们柯家要绝后了。真是搞笑,这绝的是哪门子的后?难道孙女身上就没流淌着他们的血液,况且她们自己也是女人啊。说句难听的,不管生的是孙子还是孙女,都不跟她们姓,绝也绝不了她们的后!

这么多人,没有任何一个为里面那个拼着命生孩子,为此还挨了一刀的女人担心!他们就只关心孩子的性别。

这些人的愚昧和自私,让沈容心里憋得慌。本来不打算露面的沈容也忍不住了,她站了出来,冷笑道:“多读点书,长点脑子吧,生男生女不是由女人决定的,而是由男人的精子决定的,生不出儿子都是你儿子的功劳,怪不到女人头上,自己没本事让老婆生儿子,就别怨老天爷了!”

“你……”柯兴言看见是沈容,吓了一跳,脸色大变,“你来医院做什么?我跟你早完了!我告诉你,别缠着我,缠着我也没用!”

沈容讥诮地瞥了他一眼:“医院是你家啊,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还有,别自恋了,就你这样自私无能的窝囊废,我以前被屎糊住了,现在可不会这么不长眼,看上你这种没担当没良心的东西,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通话把柯兴言怼得面色通红,同时也把柯母的火力吸到了沈容身上。

她爬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沈容一眼:“原来是你这个小娼、妇,我们家兴言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的缠上来,你就死心吧,我们家兴言这辈子都不会娶你这个村姑的!你这样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村姑懂什么?还在这里卖弄,也不怕丢人!滚回你们乡下去,找个老光棍嫁了吧……”

“她还真没说错,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跟女人无关。1956年,美籍华裔遗传学家庄有兴和另一名科学家首次发现人的体细胞的染色体数目共有46条。这46条染色体按其大小、形态配成23对,前面22对为男女工友,第二十三对是一对性染色体,雄性个体细胞的性染色体为XY,雌性则为XX,Y染色体决定男性性别,除此之外没有其他重要作用。而这一染色体只有男人有,所以生男生女是由男方决定。”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青年从容不迫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算大,音色像是玉石敲击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的语气也不疾不徐的,态度也非常平和,但却无端端地让人很容易信服他。

这不,围观的病人家属大多文化不高,对这种后世生物学上的常识一点都不清楚,其实也听不懂,但一个个却点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样啊!”

旁边抱着女婴的小护士更是如蒙大赦,激动地喊道:“顾医生……”

这位顾医生朝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头温柔地看了一眼刚出生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女婴,神情温柔:“把孩子送到病房吧,产妇一会儿应该就要出来了。”

“好的。”小护士赶紧抱着孩子开溜,她实在是怕了柯母那个疯婆子,见过不少听说儿媳妇生了女孩扭头就走的婆婆,但可没见过这种非要让他们医务人员给她换个男婴出来的。

柯母一口气被顾医生打断,很不高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谁啊?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我批评我媳妇儿,要你管!”

沈容听了不干了:“这位大婶,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儿媳妇可还躺在里面拼死拼活给你生孙女呢,咱们八竿子打不着,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你可别坏我名声!”

“什么叫八竿子打不着,你生的不是我儿子的种?”柯母双手叉腰,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可是还记得大半年前,沈容特意从乡下来找自己儿子时的狼狈模样。这村姑看她家兴言是城里人,吃公粮的,就费尽心机扒上了她家兴言,都不搭理她,她还不要脸地缠上来。

沈容脸不红气不喘地反驳她:“当然不是,我儿子姓沈,难道你儿子也姓沈吗?可我刚才听你说,你们柯家要绝后了,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们一家准备改口跟我姓沈?”

柯母被她堵得一口气上来,猛咳了两声,恨恨地说:“姓沈又怎么样,还不是我孙子!”

这下记得是你孙子了,原主怀孕的时候写信给柯兴言,生孩子后也寄了好几封信,你们柯家连个屁都没放,这会儿倒是惦记上孙子了,脸可真够大的。

“你孙子?我怀孕的时候,你儿子在哪里?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儿子在哪里?你们家给过我们母子一口饭吃,一口汤喝,洗过一片尿布,给孩子买过一件衣服吗?你哪来的脸说是你的孙子?我儿子吃的沈家的,穿的沈家的,他这辈子就只姓沈!”沈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虚张声势。

至于会让人知道她被柯兴言抛弃这件事,沈容表示无所谓。这个时代,知青回城一去不复返,被抛弃的在乡下的丈夫、妻子、儿女还少吗?她又没错,错的是柯兴言,但凡有点三观的人,要谴责的也是柯兴言的不负责任。

果然,她这么一说,老一辈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个看柯兴言母子的眼神都不对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农村实在是太苦了,知青们想回城无可厚非,抛弃伴侣和孩子,也实属无奈,因为另一半和孩子的户口没法迁移到城里,就没法领粮,找到工作,分不了房子,上学也很麻烦,单靠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没法养活一家老小。

但你抛弃了就抛弃吧,结果自己什么都没做,都已经跟对方划清了界限,见新媳妇儿生的是女儿,又不要脸地去认孙子,这就过分了。你儿子都又娶了新妻,还想用“婆婆”的身份去压对方,难不成,你儿子还想娶两个老婆?

柯兴言似是没料到沈容会如此牙尖嘴利,关键是说话还有理有据的,不像上次进城大吵大闹的,像泼妇一样又是哭又是骂,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已,也很败路人缘。

莫非挫折真的能让人成长?连沈容这个没脑子的都学聪明了?

柯兴言的心情很复杂,他想说点什么,替柯母洗白一下,拉回颓势,但手术室的门开了。他老婆的手术结束了,护士将产妇推了出来,一边往病房推去,一边冲柯兴言喊道:“家属过来帮忙!”

柯母刚才那一番哀嚎,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都听见了。自从实行计划生育以来,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在医院上演,医务人员们从最初的愤怒到如今的麻木,已经无动于衷了,只在看到被遗弃的女婴时才会有所动容,暗叹作孽啊。

柯兴言赶紧去帮忙。

儿子一走,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对,旁边还有个年轻的男医生明显是站在沈容那边的,欺软怕硬的柯母马上萎了,狠狠地剜了沈容一记,灰溜溜地走了。

她一走,没了热闹可看,家属们也各自回去陪护病人了。手术室外只剩下沈容和那个姓顾的男医生。

沈容感激地冲顾医生笑了笑:“今天谢谢你了!”

顾医生好奇地看了沈容一眼:“你生物学得很好?”他可是记得,刚才柯母说了,这姑娘是乡下人,没念过什么书。

沈容谦虚地说:“还好吧。”这可是后世中学生都知道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