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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说有人来要债,苗小伟当场就吓得腿软,他往四周瞄了一眼,然后嗖地一下,钻进了吃饭的桌子底下,速度快得苗父瞠目结舌。

过了好几秒,苗父才回过神,拧紧眉,盯着抱着头,躲在饭桌下将自己团成了个球的苗小伟,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想也不想,他就抄起墙角的鸡毛掸子就往苗小伟身上招呼去,啪啪啪,打得苗小伟抱头鼠窜,放声尖叫。

“爸,爸,你干什么啊,你不要打了,爸,你不要……哎哟,妈,妈,救救我,好痛啊,要痛死我了……”苗小伟为了躲鸡毛掸子撞到了桌角上,撞出好大一个包,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但他哭得再惨,都丝毫勾不起苗父一丝一毫的同情。见他躲,苗父更来气,鸡毛掸子愤怒地往他身上拍去,边打边骂:“我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打死你这混球,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混账东西,你就是来要债的吧。”

苗母在门口应付两波要债的,心情本就糟糕到了极点,偏生屋子里那爷俩也不安生,竟然在里面打了起来,吵得她心烦。苗小伟又招来这么大的麻烦,苗母不想管,想狠下心肠来让苗父好好收拾收拾他。可听到儿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她也跟着心里一抽一抽的,真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没撑几十秒,她就忍不住了,走回去,一把夺过苗父手里的鸡毛掸子:“哎呀,你真要把小伟给打死才甘心是吧?”

“慈母多败儿,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苗父气得双手叉腰,指着苗母指责道。

苗母也来了气,把鸡毛掸子往地上一丢:“我教出来的?没错,是我教出来的,你每天下班都当甩手掌柜,不是去跟楼下的老张下棋,就是跟隔壁的刘哥喝小酒去了,什么时候管过小伟?家里家外,儿子的事全是我,让你管,你总说没空。现在倒全赖我身上了。你好意思吗你?”

苗父被苗母揭了老底,面子上过不去,哼道:“那时候谁家不是这样?孩子不是你们女人的事,难道是大老爷们的事?”

他这幅理直气壮的口吻惹恼了苗母:“哼,你光羡慕晓晓成器,她小时候在我们家多皮啊,跟着小伟闯了多少祸。后来被接回去,全是我妹夫在管,天天抓学习,下班回家就辅导晓晓,不然晓晓能有今天的成绩?她在我们家那儿成绩可是跟小伟半斤八两!”

“羡慕啊,那你咋不长眼睛,找个你妹夫那样的!”苗父也来了气,说起了狠话。

来催款的四个人走进客厅,皆是无语地看着这一家子。他们不会以为吵起来就不用还钱了吧?

“咳咳咳,先把钱还了,你们爱怎么吵都随你们!”黑西装咳了一声,提醒他们。

苗父和苗母扭头看到这四人,皆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悻悻地望着他们。

最后还是苗父这个一家之主硬着头皮出了声:“那个,我们家小伟借了你们多少钱啊?”

两家小额借贷公司的人把合同复印件递给了苗父。

苗父看完之后差点昏厥,18万,这还只是本金,利息又得好几万,算下来,要二十万出头。他跟苗母两个人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加起来也就二十来万,再说他们还欠了亲戚的钱,又要退休了,收入马上就会跟着减少一些,上哪儿拿钱去填这个窟窿!

苗父扭头,盯着苗小伟,不住地摇头:“孽障,孽障,老子真是欠了你的……”

他颓丧地垂下了肩,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岁,连收拾苗小伟的力气都没了。

苗小伟眼神畏缩地瞥了要账的几个人一眼,缩了缩脖子,小声说:“爸,爸,你能不能帮我凑这一点啊,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上班,把这笔钱还给你。”

这话苗父自己都不信。他这儿子眼高手低,当初三流大学毕业,让他考个公,稳稳定定的,他懒,不愿意,嘴上答应得好听,却连书都没摸过几次。找了个工作,班不好好上,非要到处折腾做生意,折腾了好几年,上班赚的那点钱全投进去了,他们老两口还贴了点钱给他,跟人合伙开了工厂,好不容易名头好听了一点,结果这才一年多,就闯下这样的大祸,工厂也亏得一塌糊涂。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问苗小伟:“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在外面到底欠了多少钱!”

苗父虽然不算顶顶聪明的人,但也没蠢到家。连续三波人上门要债,让他意识到,苗小伟欠下的债务很可能不止现在暴露的这一点,说不定是个无底洞。

他有些心灰意冷。如果这笔钱,实在还不起,超过了他们老两口的承受范围,他也只能放弃了。哎,早知道当初就不想办法捞这孩子出来,也许他好好地呆在监狱还没这些事,也不用把他们养老的钱都给砸进去了。

苗小伟看着苗父精疲力尽的脸,心里难得地升起了一点愧疚,不由垂下了头,默不吭声。

苗母见他不说话,慌了,上前推了推他:“小伟,回你爸啊,你就只欠了这么多钱,没有其他的了,对不对?你说话啊!”

苗小伟的头埋得更低,只留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给苗母。

他这幅姿态,苗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想起警察的话,苗父一咬牙,狠心道:“你们……苗小伟欠你们的钱,你们问他要吧,我年纪大了,一只脚都快踏入棺材了,拿不出这笔钱来,帮他还不了,冤有头债有主,谁问你们借的找谁去。”

“爸……”苗小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小到大极为宠爱他的爸爸会说的话。从小到大,他在外面闯了祸,他爸总会给他收拾烂摊子,他没有想过,他爸爸有一天会放弃不管他了。

苗小伟懵了,脑子里乱哄哄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和恐惧。刚才被胖子和老四支配的恐惧,那种窒息濒临死亡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太难受了。

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道:“爸,妈,你们一定要救我,不然我会被他们玩死的。爸,妈,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你们不能不管我啊,求求你们……”

苗母有点心软,但被苗父一把给拉住了。苗父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咆哮道:“别说什么唯一的儿子了,我宁可没生他这种儿子。家里的钱全掏给他结婚,还贷去了,现在还有没有钱,你不清楚吗?”

这倒是,自己家是什么经济状况,自己最清楚。

苗母伤心欲绝地捂住了脸,无声地低泣起来,却没再提要管苗小伟的事。

苗小伟这下是真的怕了,他妈最心软,最疼他。要是她都不管自己了,那还有谁会管自己?

“妈,妈,求求你,救救我,我以后都听你们的话,不跟外面那些人胡来。我一定老老实实结婚,来年就让你们抱一个大胖孙子,再也不乱来了,请你们相信我,我是真的后悔了。”苗小伟拉住苗母的腿苦苦哀求。

苗母捂住嘴,低头望着他,眼底蓄满了泪水,另一只手使劲儿捶着苗小伟的肩:“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你怎么不早点听父母的啊。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会害你吗?”

她腿一弯,也跪在了地上,母子俩抱头痛哭,场面极其凄惨,让人看了就唏嘘心怜。

可要债的人的字典里可没有“同情心”三个字。

他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神色没丝毫的动容。穿黑西装的那个,还机械的伸出右腿踢了苗小伟一脚:“还钱,别磨蹭了!你们就是从现在哭到明天早上,该还的钱还是要还!”

苗父把头一扭:“欠你们钱的是苗小伟,我们没钱还。你们找他吧,要把他怎么样都随你们!”

说出这句话,苗父心里也在打鼓。但他始终记得,警察刚才的意思,催债如今也是文明催债了,就算拿不回钱,他们也不可能杀了苗小伟,顶多也就折磨折磨他,让他吃点苦头而已。他们还不起钱,只能让苗小伟吃些亏了,也让他长点记性,免得出了监狱闯出更大的祸来。等过阵子,实在没钱,小伟被判刑进了监狱,这些要债的自然也就消停了。

但这话落到苗小伟心里,无疑如晴天霹雳。他最后的依靠,历来包容他的父母都放弃他了,谁还会救他?

他几近崩溃,往后不停地退,直退到墙角为止,抱着头:“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一定会还你们钱的,求求你们,给我点时间。”

要债的可不是毫无准备,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早调查清楚了状况,知道苗小伟名下的资产全还了银行,现在想要钱,只能逼他爹妈帮他还债。

“拿不出钱是吧?行,跟我们走!”黑西装蹙眉朝旁边口臭严重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双方达成一致,抓住苗小伟的胳膊,将他拉了出去。

直到电梯门合上,苗小伟凄厉的惨叫声才彻底消失。

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让苗小伟被要债的带走,不过是苗父苗母没办法之下的无奈之举。

苗母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耳畔似乎还萦绕着苗小伟被带走时凄惨的哭喊声。她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苗父:“咱们真的不管小伟了吗?”

儿子被带走,苗父心里何尝好过。他耷拉着头,坐在沙发上,反问:“不然呢?你想救他?都不知道他在外面欠下了多少债,我们拿什么去救?把你我这两把老骨头卖了,也救不了他。”

苗母两只手攥着膝盖上靛蓝色的布料:“可是,可是,咱们就真不管他了吗?”

“拿什么去管?走一步看一步吧!”苗父站了起来,佝偻着背,缓缓往卧室里走去。

这一晚,苗父苗母都没睡着,两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盯了一晚上。早上起来,两人的眼眶都红通通的,精神非常差,看起来很憔悴。

对视一眼,两人也没说话,苗母连早饭都没做,像游魂一样走到苗小伟从小到大住的房间里,抚摸着他从小用到大的东西,这只英雄钢笔是他中学时写字用的,花了五十多块钱,在当时一点都不便宜,儿子非常喜欢爱惜,用了好久,高考后,笔都还好好的。还有墙上的这张篮球海报,他们家小伟很喜欢篮球,总爱看nba,对里面的球星如数家珍,那些拗口的外国人的名字都倒背如流,比背课本还顺畅……

每看到一样物品,苗母的泪珠儿就噗噗噗地往下滚,她的儿子小时候也曾天真可爱过,那时候她回家累了,坐在卫生间洗衣服喊腰疼时,小伟会跑过来,给她揉肩捶背。她感冒发烧躺在床上,小伟会捏着她的手说“妈妈快快好起来,呼呼就不痛了”,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苗母抱着苗小伟高中毕业时穿着校服站在学校门口的金字招牌前灿烂大笑的照片,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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