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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了一夜,第二日自然没什么精神,屋外雨还在下,村里泥土路变得泥泞不堪,周氏心疼儿子,“怎么就下雨了,非挑今天下。”

沈羲和道:“无事,路上人不少,娘你不必担心。”

“能不担心吗,雨天路滑……”周氏絮絮叨叨,“要是中午还下雨,你就在书院吃,你大嫂他们也不知道还摆摊不……”

想赚钱也不带这么赚的,冒着大雨还去。

沈羲和点了下头,“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雨水一多就得修河渠,服劳役应该就是这几日。”

“今年你大哥去,多带点干粮,没啥大事,你别担心。”周氏道:“你安心读书,将来出人头地才好。”

三郎中了秀才,不用服役,其他人要想不服役,得交一两银子。

还是读书有用。

沈羲和点点头,寒窗苦读,自是要光耀门楣,不知想到了什么,沈羲和走了一会儿神,很快,他回过神来,“娘,我回屋拿衣服,这就去书院了。”

周氏道:“这么早?”

“嗯,早点去多读会儿书。”沈羲和回了西屋,补好的衣服放在柜子里,破的地方绣了三片竹叶。

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床边,什么碰了一下顾筱的脸,似乎碰到了,又好像没碰到,顾筱动了一下,沈羲和就立刻把手背到身后去。

顾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天色蒙蒙亮,压的极沉,然后看看沈羲和,“你要走了?”

沈羲和:“嗯。”

五日后回来,那天刚好是他生辰,沈羲和想从前的时候,自己走了顾筱很舍不得,这回就这么一句,果然想走的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雨大,路不好走,我早点去。”沈羲和说完,等着顾筱说。

顾筱道:“那你小心点。”

就这一句,沈羲和想问问顾筱,就没别的了吗,他不在的时候,随随便便喊相公,为他做这个为他做那个,他人在这儿,就……

沈羲和想问问,她是不是,根本就没盼着他回来过。

却问不出口,若是问了,万一顾筱答是呢。

一路水洼,并不好走,雨天出来的少,沈二郎就没出摊,陈氏往外看了好几回,见雨还是那么大就歇了出摊的心思。

顾筱肚子好多了,就在屋里糊伞面,窗外雨声不断,这个时辰,沈羲和应该早到书院了。

要是雨一直不停,伞都不知道怎么送过去,顾筱可是比任何人都盼着雨停的。

万物都讲究适当,雨水能灌溉秧苗,可水多,那就是洪涝天灾,当晚,尚阳村里正就挨家挨户敲门,说起了服役的事。

“一户一丁,一个多月,就在广宁县前头的汅江,得看雨啥时候停,你们就先准备着。”里正近五十,身体还硬朗的很,“若是不服役,就交一两银子。”

里正也是看沈家这些日子大大小小都去城里摆摊,应该也存了不少钱,兴许不愿意去呢。

沈老爷子道:“哪儿有那个闲钱,我们去。”

里正:“沈老哥真是谦虚,谁不知道沈家现在过得好。”

周氏脸色微冷,碍着里正的面子才没说什么。

沈老爷子给含糊过去,“什么过得好,还不是在地里刨食,一家子供一个人读书,吃都吃不饱。”

“哎,那可不是,我那孙子比三郎小,明年让他下场试试……”

里正从沈家出去,沈大郎就去小屋里做木工了,做惯了活服役也没什么,可陈氏心疼,便把打的络子全卖了,存了六十几文私房钱。

沈大郎道:“娘给我备了不少干粮,你不用准备,有钱留着给三郎读书。”

陈氏数着铜板高高兴兴地,听沈大郎这么说唰一下就把脸撂下来了,“啥都给三郎!你是当兄长的,不是当爹的,你也不想想,你还有两儿子呢!”

“大娃二娃的婚事有娘操持,你操什么心?”沈大郎是个闷葫芦,平时在做木工的屋里一坐能做半天。

陈氏冷笑两声,“我不操心……呵……家里三间正房三间偏房,大娃成亲了住哪儿?难不成成亲了还一大家子挤着?”

“你这话说的……”

“我怎么了!”陈氏柳眉一挑,“还有二丫,你不心疼我心疼。”

“我咋不心疼了……这家以后还得靠着三郎。”

陈氏也怨自己两个儿子不争气,要是用功读书,现在不也去书院上学吗。

陈氏冷着脸道:“靠三郎?那还不如靠小小!”

沈大郎皱了皱眉:“你说的是什么话。”

陈氏不愿搭理他,“你可给我听清了,我打络子赚的钱,要是敢给我捅到娘那儿去,我跟你没完。”

一天能打六七个,二丫也能做,不比卖卷饼赚的少。

沈大郎小声道:“我哪儿敢啊。”

陈氏给把钱收好,得买些伤药备着,还有吃的,一个多月,很快就回来了。

这雨下了三天,可算停了,沈大郎背着包袱,跟着村里服役的人一起去了汅江。

陈氏虽然舍不得,可还是收拾好心情,侍弄菜园打扫家务,准备去书院门口摆摊。

顾筱做好第二把伞。

七十二根伞骨,看着厚重,伞柄伞骨皆由竹子制成,拿着轻巧。

伞面画的是馥郁兰花,因为要卖给贵女,所以画的花草多,两把装进竹篓,然后顾筱背着它们去了县城。

张掌柜可是等了许久。

下了三天雨,开始还觉雨天意境颇美,后来一直下,就剩下心烦了。

心烦之余,张掌柜忍不住想顾筱伞做的怎么样了,这天气,正是卖伞的好时候。

顾筱赔了一礼,“下雨实在赶不过来,这不雨一停,我就过来了。”

“无事,姑娘,可是伞做好了?”张掌柜瞄着顾筱背后的竹篓,恨不得钻进去看看。

顾筱点点头,“嗯,做好了,还有三把折扇。”

顾筱把竹篓放下,然后把伞拿出来,一柄烟雨蒙蒙,竹柄兰花清幽。

伞柄下面挂的是着青墨色的如意结,若执伞之人莲步轻移,这如意结上的流苏势必会跟着一晃一晃。

张掌柜叹了一声,“妙极。”

他拿起一把伞,唰一声撑开,他望着伞骨和伞面,道:“真是七十二根,姑娘,街上的油纸伞,伞骨多是二十八,怪不得不如这伞结实好看。”

张掌柜想早点让人去盛京,早点把伞卖出去。

他把伞放下,从钱袋里拿了二两银子出来,“这是定金。”

“张掌柜,这……”顾筱没接,从扇子到伞,要是没张掌柜,绝对卖不了那么多钱,她可以等一个多月,不必要定金。

“姑娘。这定金该给,做生意就是这么个理儿,等伞卖出去再看给你多少。”张掌柜喜欢精细东西,顾筱能做精细玩物。

想生意长久做下去,首先心得诚。盛京买的都是好东西,不是万里挑一,那些贵人怎么看得上。

张掌柜想,若是行的话之后跟顾筱合作,那就走分成了。

顾筱把银子接过来,诚心实意道:“多谢张掌柜。”

张掌柜摇摇头,“我再看看扇子。”

顾筱这些天做了扇子,除却给沈羲和准备的生辰礼,剩下的三把,全在这里。

两把普通的折扇,扇柄雕刻树枝,扇面是鸟雀,另一把是扇面留白。

剩下的那把折扇最妙,扇面不是纸做的,也可以说没有扇面。

因为扇骨极薄,上面镂空刻着图案,扇柄用白色细线连起来,打开扇子,竟是一副美人提灯图。

美人眉眼低垂,纤纤手指提着宫灯,穗子是淡黄色,这哪里是给公子准备的,分明是卖给闺阁小姐的。

张掌柜从没见过这样的扇子,盛京城都没有,那便是独一份!

顾筱道:“若是用丝线更好,隐约若现。”

“这样就很好了,这样,顾姑娘,扇子跟伞一块送去盛京,卖完,再算给你多少。”

“全听张掌柜的。”顾筱觉得这回应该真能攒够七两银子,兴许更多,多的可以租个房子。

张掌柜给算了两把扇子钱,一把三百文,一把二百文。剩下的那把镂空折扇,给了半两银子定金,这下,顾筱手里就多了三两银子。

那可是三两银子呀,加起来就近五两银子了,周氏手里都未必有这么多钱。

顾筱买了湖蓝花青两色颜料,颜料贵,加上一刀纸,总共又花了半两银子。

伞可以慢慢做,马上就夏日了,用的最多的就是扇子,折扇团扇,缂丝扇子。

只是顾筱买不起丝,也做不了缂丝扇子。

别的东西也能做,像走马灯,笔架,笔筒,都能卖。

顾筱去布庄买了一包碎布头,然后留恋地看了两眼细绢绸布,“这怎么卖的?”

顾筱来布庄的次数不少,卖络子,卖手帕,买丝线,布庄老板也认识她,“十两银子一匹。”

顾筱默了默,道:“那我要三尺棉布,再来半斤棉花。”

细绢绸缎她以后就买得起了。

一两银子已经花了一半多了,留一百钱凑个整,存钱有四两。

还有一百多文能用,顾筱想了想,买了五尺淡青色的细布,周氏能穿,沈羲和也能穿。

顾筱从布庄出去,背着东西回沈家,她走之后,街头偷偷跟上两人,远远坠着,直跟到城门口。

“娘,那不是顾筱那臭丫头吗!”

说话之人身穿一身湛蓝色直缀,头上戴着一个冠,眉毛皱着,额头三道深纹,眼睛发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旁边站着一个瘦小妇人,看着顾筱的背影眼角发红,两人正是顾筱母亲赵氏和兄长顾程远。

赵氏拉着顾程远的袖子,“不是,你看错了。”

顾程远摇头道:“不可能看错,就是顾筱,她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赵氏身体在抖,“程远,那真不是……都三年了,娘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顾程远哼了一声,“你哭什么,我又没说要干什么,那可是我妹妹,我回去告诉奶去。”

顾程远把赵氏拂开,一边走一边道:“也不知道怎么有钱了,我可是她哥哥……”

赵氏被拂了一个踉跄,她抹了一把眼睛,赶紧追了上去。

顾家住广宁西面的宁海村,三年前顾家老婆子白氏把顾筱卖了五两银子给孙子娶媳妇,几乎人尽皆知。

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顾程远摸摸下巴,那可不是说一刀两断就一刀两断的,亲戚之间要常走动。

赵氏声音哽咽,“你还想怎么样,都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