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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沉寂。

直到外头有人敲门进来,这种沉寂才被打破,三班的学委抱着一沓表单进来,没想到这时间段儿辅导员的办公室竟然这么一大堆人,在看见斯悦的时候,三班学委的表情就变得更惊讶了。

“放桌子上就行。”辅导员摆了摆手,用很是疲惫的语气说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电话那头的人会是白简先生。

但只要是个人也很难料到,斯悦会在父亲联系方式底下写白简先生的电话号码,他又没有白简先生的联系方式,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打这个电话出去。

多尴尬啊。

请家长请到自己学院的金主爸爸头上——青北大学有一半的公共设施是由白家资助建设,而人鱼临床医学院有三分之二的教学资料,教学用具等是由白家捐赠。

孟行止胆战心惊地喝了口茶,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斯悦。

男生显然是不服气的,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来,但他当了这么些年辅导员,凡是打架之后被拎到办公室来的,就没有一个是服气的。

斯悦脸上有伤,冷冰冰的样子显得没什么威慑力了,刚进办公室时,那浑身戾气,凶得好像能再来打一场,但自孟行止一个电话打到白简那里,他顿时就蔫了,臊眉耷眼地背着书包站在跟前。

怪可怜的。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孟行止敲了敲桌子,看了斯悦,又去看经管的那两个,“你们二打一,也好意思。”

对面辅导员把那和斯悦打架的大个子拽到跟前转了一圈儿,“二打一?你班里这个小兔崽子一打五也没什么问题吧,我们不能看人数定对错,你说对吧孟老师?”

斯悦挂彩了也依旧是帅气的,但和他打架的那一个,眼睛鼻子都被揉到了一块儿,眼睛不像眼睛,鼻子不像鼻子,一半脸肿了起来,嘴看起来都是歪的。

“你俩一人一份检讨,然后请家长来一趟,听见没?”对面辅导员扭过头,和他们说话时完全不像孟行止那样温言细语,他厉声厉色,重重地拍了两下桌子,“三千字检讨,一个字都不能少!”

两人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被斯悦打的叫吴岩,他抬起头,还是不服气,“我们什么都没做,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他突然冲出来对着我俩就是一通拳头,凭什么我们还要挨罚?”

“……”

他神情激动,语气认真,不像撒谎。

“那什么,孟老师,你问问你的学生,为什么要打人?”

孟行止心里产生轻微的不悦,他的学生明明也受伤了,什么叫他的学生为什么打人,说得好像是斯悦同学单方面殴打似的。

但打架的原因的确需要问清楚,所以孟行止点了点头,轻声问斯悦,“你跟我说说理由,为什么要和人打架?”

斯悦抿了抿唇角,垂着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抹了一道浅淡的阴影,眼角的青紫衬得男生一脸苍白,神情呈现出一种漠然的冷色。

他不作声,拒绝回答。

孟行止也看出来了。

看来斯悦是不愿意和他说了。

“等……你家长来了再说吧,”孟行止看斯悦这幅死犟的样子,也不指望着能问出什么了,他往后靠在椅子上,看向吴岩,“你们两位同学的家长什么时候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说:“我爸妈在国外。”

一个说:“我家是外地的,今天赶不过来。”

孟行止活了一百来年如果看不出两个二十来岁学生的小算盘,那他就是白活了,于是他表现得颇为苦恼,也甚是理解,“那只能被处分了,你说对吧,张老师?”

“……”

青北大学对学生品格这一块儿要求得很严,而顺利毕业拿到毕业证学位证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凡是受了处分的,一律延迟毕业,延迟毕业的时间里,学生要学习大学生素质要求、青北大学校规校纪等各项条例,最后是结业考试,结业考试包括卷面成绩与实践成绩两项,实践成绩由老师在任意时间任意地点以非教师身份对考生展开素质考验,十个里边能过一半算不错了。

这都是开学时班助千叮万嘱过的,宁愿挂科,不要处分。

听见孟行止这样说,吴岩和好友手忙脚乱地开始给家里打电话。

斯悦根本就懒得关注他们,他掀起眼帘,“辅导员,我去外边等白简。”

孟行止摆摆手,算是同意了。

走廊里没多少人,已经六点多,外头天色漆黑。

程珏还等在外面。

门开了,他看见斯悦走出来,立马跑过去,满脸焦急,“没事儿吧?辅导员怎么说的?”

斯悦告诉程珏要请家长,估计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先回家吧,别等了。”

“那研究所那边……”

“明天下午再去吧。”

程珏点头,“行!我去给研究所那边发个邮件说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我们放他们鸽子。”

目送程珏离开,斯悦才烦躁地挠了一把脑袋,结果刚好抓到后脑勺鼓起来的一个包,疼得他龇牙咧嘴。

-

七点。

楼外的风全往走廊里刮,三月底在其他城市已经不算特别寒冷,但在青北,特别是晚上,比晚冬初春也好不到哪儿去。

走廊出口正对着一棵老榕树,粗糙结实的树皮上爬满了月季。

月季零星开了几朵,其他都还是花苞。

斯悦盯着花苞数,数到六十六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灯从远处打在了树干上,那一片顿时变成了刺眼的白光,只看见月季的纸条成了几道光影,在风里晃来晃去。

引擎声消失在楼下,随着开关车门的声音之后,皮鞋踩在铁架子搭建的楼梯上,一声比一声更接近。

斯悦本来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冰冷的瓷砖快让他背部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在看见出现在走廊那头的白简的时候,斯悦身体离开墙壁,缓缓站直。

走廊里是声控灯,斯悦咳嗽了一声,几盏灯便亮了起来。

白简是独自一人来的。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转,气质优雅卓然,气息却冷肃骇人。白简一步一步朝斯悦走来,看见斯悦的第一眼时,他就看清了男生脸上的伤,无精打采地靠在走廊墙壁上,他连平日里的温和都差点没维持住。

“辅导员还在里边。”长时间没说话,斯悦的声音有些嘶哑。

白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斯悦。

男人目光平静,平静得渗人。

斯悦看了一眼白简,心里一颤,赶忙移开目光,他心底有些无措,以为白简此时和斯江原一样,会责备他不懂事,尽只知道添麻烦。

“是他们先骂人,我听见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听见,”斯悦低着头,额头还磕破了,一道口子出现在白简的眼前,他自己不知道,自顾自地向白简解释,“然后我就和他们打起来了,真的是他们先骂人的。”

斯悦看着地上划分均匀的浅灰色瓷砖,白简笔直的裤管,擦得铮亮的皮鞋,看向别处,“他们说我们人畜恋,说你是畜生……”

比这难听的话,斯悦从小到大听过很多,但骂他的话,他无所谓,也不会将那些人放在眼里,但是白简不同,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动手。

“是为了给我出头吗?”白简声音轻轻的,他扫了一眼斯悦略显单薄的肩膀,男生独自站在走廊的身影,看起来比外面攀附榕树树干的月季藤蔓还要脆弱。

斯悦过了好久,闷声道:“他们骂你,我忍不了。”

白简笑了一声,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斯悦的额头抵着白简的肩膀,鼻子有些发酸,他悄悄把涌出来的眼泪擦在了白简的西装上,“我身上的定位仪不是开了监听功能吗?你不信可以调出来。”

“我信。”白简将斯悦放开,单手捧起对方的脸,冰凉的指腹从斯悦嘴角的淤青上轻轻掠过,“我当然相信阿悦。”

孟行止加班已经加习惯了,老张也在忙工作,吴岩和另外那个男生坐在椅子上看书,他们家长今天确实来不了,但答应明天下午之前一定赶到。

请家长是需要家长来签保证书的,如果再有下次,家长就要将学生领回去。

“叩叩。”

“进来。”

孟行止在看见来人的时候,“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他把笔丢下,有些紧张地开口道:“白简先生,您……您好。”

隔壁辅导员老张是人类,他不理解人鱼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分明的阶级制度,但是他也紧张,虽然不理解人鱼之间的阶级制度,但是他很理解白简对青北大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的衣食父母。

虽然青北大学是公立大学,公立大学的建设当然也会有zf的拨款,可zf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本地的企业家都有贡献,白家就是其中贡献最大的,横竖,他们都得对白简客客气气,恭恭敬敬。

老张倒水。

孟行止搬椅子。

“您请坐。”

两个人局促地坐在白简对面,比斯悦还像学生。

斯悦站在白简身后,他觉得辅导员肯定很后悔打这个电话,辅导员在开学典礼上讲话都没这么紧张过。

孟行止将来龙去脉和白简简单地叙述了一遍,白简态度亲和,让两个辅导员心理压力减轻了许多,心底便更加钦佩尊重对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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