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四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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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闻着药味,整个人窝在蓬松温暖的被子里,盯着对面窗沿上一只怪模怪样的木雕老虎发了一会儿呆,渐渐安定地睡着了。
似梦非梦之间,他才忽然想起来,二哥怎么会凑巧出现在那儿?
那么晚了……二哥怎么会来找他?
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他被苏培盛叫起来服药,再次醒来已是午时!直把胤禛骇得正应了那首“垂死病中惊坐起”的诗句。
结果,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跳还没平息,门口又迈进来一个明黄的高大身影,胤禛更加头晕了,连忙便要下床磕头:“皇阿玛。”
“好生躺着。”康熙快步进来把人摁住,又探了探他脑门,“嗯,退热了。”
“皇阿玛……”胤禛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都怪儿子没用……”
“你才几岁,能熬这么些日子的大夜已是不易,”康熙拍了拍他的手,“你对你额娘的孝心,朕都知道,你额娘也知道,否则也不会托梦给你二哥了。”
胤禛诧异不已,这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深夜出现在永和宫附近。
“你二哥梦见你额娘了,心里不安,便漏夜去景仁宫寻你,谁知没见你,便着急得到处找,万幸遇上了,不然……”康熙说着顿了顿,叹着气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锋,“身子不好,这几日就不要去守灵了,你额娘不会怪你的。”
“皇阿玛……我……”
“听话!”康熙语气强硬,不容反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二哥求了朕,让你在毓庆宫住着,等身子骨彻底好了再挪动,朕许了!老四,就在这好好养着。”
胤禛只好点头。
康熙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但又深信不疑。
一大早,他便得知太子深夜扣开宫门又连夜请太医的事,以为太子有什么不好,直接推了早朝,急哄哄便往毓庆宫而来。
这才知道,昨夜不是太子有恙,是老四劳累过度生了病。
胤礽不由细细解释了一番,他没骗人,他的确是做了梦才去寻的四弟,因此说得有理有据,连梦中场景也描绘得身临其境。
康熙不得不信。
胤礽在说到永和宫时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略过了胤禛曾在雨中苦苦叫门不开的场景,而是改为在景仁宫附近便寻到了弟弟,见他烧得直发抖,连忙接了回来。
胤禛不知道他已在梦中知晓了所有事情,回来了也只字未提永和宫门前的事情,胤礽知道他仍是念着生母,不愿叫人知道,便也有意替他遮掩。
毕竟孝懿皇后走了,以后老四总要回到德妃身边,他也不想让这对母子再添嫌隙,虽然胤礽作为兄长,实在有些看不上乌雅氏的所作所为。
但康熙却没有错过太子那短暂的停顿与踌躇,随即便吩咐梁九功去查。
果然,昨夜的事情与太子说得大致相符。
毓庆宫里的奴才都是康熙千挑万选进去的,包括何保忠都是梁九功的徒弟,把人叫来一问,何保忠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他说太子爷梦中惊醒便急急往景仁宫赶,在永和宫西二宫巷寻到了四阿哥,便回去了。
“永和宫?”康熙皱眉,这可和太子说得不一样。
找到胤禛的地方,太子说是景仁宫附近,何保忠却供出是永和宫外的宫巷。康熙思忖片刻,又叫梁九功把永和宫外西二宫巷门上值夜的太监叫来问一遍。
太监战战兢兢说,昨夜的确见过苏培盛背着四阿哥从西二宫巷来回。
三更三刻过去的,四更一刻又回来了。
康熙就听明白了。
看来,昨夜,胤禛感到身子不适,原本是想去永和宫安置歇息的,可不知为何,仅仅呆了半个时辰,一行人连衣裳都没换,冒着雨又准备回景仁宫。
太子为何要说谎?他在替老四遮掩什么?
康熙还在沉思,梁九功接着又来回:“皇上,奴才寻到个打更太监,他说他昨夜曾远远瞧见有人在扣永和宫的宫门,但雨势太大,他看不真切,等他打更绕一圈过来,又没瞧见人,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康熙顿时气得站了起来。
原来是德妃没让儿子进门,怪不得太子要替老四遮掩!
康熙阴沉着脸,胸口上下起伏,他知道德妃心里对老四有诸多不满,尤其在六阿哥病逝之后,她连性子都变了不少,但他不知道竟然已经不满到这种地步!
大雨天,老四还发着烧!
就在这时候,梁九功又一脸不忍直视地进来传话:“皇上,德主子求见……”
“让她滚出去!!”
德妃自打进宫以来顺风顺水,从来没有听过康熙这样疾言厉色的斥责,她都被骂懵了。
十四阿哥哭了一夜,早起嗓子哑了,还有些咳嗽,她本来是想求个儿科圣手替十四瞧瞧碍不碍事的,平日里她只要温言软语说一番十四如何可爱聪慧的话,顿时就能激起康熙一腔爱子之心,今儿不仅被撵了出去,过没一会儿,梁九功还来永和宫传了口谕。
字字句句都在说她不堪为母。
德妃知道其中定有缘由,便叫人细细查探,才知道昨夜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全然不知!
哪怕再怎么生四阿哥的气,她也不敢将皇子关在门外。
何况,她如今还有心与老四亲近,又怎么会办这样的蠢事?
都是刁奴误她!
且不论德妃这边如何雷霆手段处置下人,又如何向康熙脱簪请罪解释,其他各宫又是如何隔岸观火幸灾乐祸的。
这些事儿胤礽都刻意瞒着,不叫人传到毓庆宫里来,老四是个心思重的,省得叫他病中忧心了,何况他若知道德妃被康熙训斥,定然坐不住要替母求情。
到时候别又惹得康熙大发雷霆。
胤禛在毓庆宫里,被迫两耳不闻窗外事。
二哥这儿……没吃过又好吃的东西也太多了点吧?!
胤禛守灵这几日压根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睡眠不足又劳累过度,这才有这么一场病。
病中口中寡淡无味,本也吃不下什么。
而且宫里头,病了先饿上几顿,清清肠胃再说,是太医们的惯常操作。
胤禛以为要成天喝稀粥米汤了。
谁知,就见太子先迈步进来,身后传膳太监跟着鱼贯而入,一盘盘摆在小炕桌上,都是他瞧着有几分眼熟,但又觉得好像哪哪都不太一样的菜式。
因在丧期,又病着,进上来的东西都大多都是素的,但却一点也不寡淡。
早点是金灿灿圆鼓鼓的脆皮南瓜饼,外表拿荤油炸得酥脆,裹满了炒熟的白芝麻,咬开外壳里头却软糯劲道,一点也不油腻,配上一碗热热的桂花酒酿圆子,甜甜润润,吃下去叫人干涩咽疼的喉咙都好了不少。
午膳是一道锅子,胤礽特意过来和他一起用,笑道:“四弟吃过粥底锅子么?这是粤菜,吃起来还有规矩呢,讲究‘五碗粥’的吃法!”
胤禛这算开了眼界了,原来吃粥也能吃得那么畅快、舒服!
晚膳是素佛跳墙,拿香菇和豆芽菜熬的素汤底,再将芋头切成麻将块油炸铺在深深的砂锅里,再依次放入红薯粉、胡萝卜、老豆腐、冬瓜等食材,就这么煮上一个时辰。
没一丁点肉,却能喝出鲜美的高汤滋味来。
胤禛就这次好吃好喝没烦恼地过了三五日,便吃得面色红润,百病全消了。
康熙下了朝,坐在藤编凉椅上看奏折,正好看到佟家的折子,不由又想起老四那病得苍白的小脸,太医们开方子向来都中正平和,请安脉也总说好,也不知如今养得怎么样了?便将折子一撂,发话移驾毓庆宫。
没让门上人通传,只带着梁九功,自己信步而入。
如今已是深夏,淳本殿前院中两颗须弥菩提冠幅广展、绿荫如盖。康熙感慨地拍了拍树干,这还是太子搬来毓庆宫的头一年,他特意让人移栽的,当年他失去了太多的孩子,菩提乃佛树,就是为了保佑太子顺遂平安,能够健康长大。
平日里没留意,今儿才发觉已长得这么大了。
康熙在院中驻足,正好望向不远处枝叶荫蔽之下的窗子。
暑热难耐,书房的窗子大开,正好将一高一矮站在那习字的背影瞧得清晰。
胤礽弯着腰指点,胤禛则一边点头一边提笔蘸墨,学着兄长的模样提笔,但似乎写的还是不满意,胤礽侧头看了一眼,便走到他身后,直接握着他的手写,一边写一边低声讲解。
“保成的字是朕手把手教的,他在这一道上很有天赋,如今字写得自有风骨,教一个老四绰绰有余了。”康熙语气里有些骄傲。
梁九功也凑趣拍马屁:“都是万岁爷教得好。”
“你个奴才,满嘴抹了糖似的。”他含笑又看了一会儿,扭头对梁九功说:“咱们回去吧,别搅了他们的清静。”
瞧这模样,老四只怕也好得差不多了。
康熙心情很好,回去狠狠批了一箩筐的折子,哪怕批到三次闽浙总督这憨货上的“皇上,您吃芒果吗?这是台湾的土产芒果,献给皇上您。”的请安折子,他都没有生气,只是无奈地写了三遍:“无用之物,不要再送了。”
康熙心情一好,就喜欢赏人,于是开了御库,又捡了一堆东西赏给太子和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