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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是在康熙四十年初冬哭哭啼啼从广州出海的, 那会儿南海盛行东北季候风,在蒸汽机出现之前,这时期的所有船只仍然得利用季风为动力, 冬季便成了古人远洋出海的最好季节。因此, 含泪吃过了立冬的饺子,挥别满脸高兴的家人(?),两兄弟趁东北季风扬帆南下, 怀着美好的愿望,计划在至翌年清明或端阳节前后,再趁西南季风返航。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的福晋早就受够了成天不着家不着调的丈夫, 从自家爷们出海以后,妯娌两个兴高采烈,只觉天清风朗、鸟语花香,两人不约而同,天天在家偷摸烧香拜佛求佛祖保佑祝他俩死在海上,可千万别回来了, 这样她们守着儿子还能过点清静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俩在佛前日日夜夜虔诚的祈祷奏效了,格尔芬和阿尔吉善的远洋旅程并不顺利, 甚至称得上倒霉了。

虽然这是大清头一回睁眼想要看看这世界, 但实际上……哥伦布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发现了美洲。在这三百年间, 欧洲的两个牙(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以及逐渐击败前面三个国家崛起的英吉利,已经快将北美瓜分殆尽了。

甚至英吉利在美洲已有的十三个殖民地,将在康熙死后五十五年爆发独立战争, 诞生成那个程婉蕴熟悉的、世界最强霸主国家。

康熙四十年, 这个世界已经进入十七世纪, 牛顿、虎克、波义耳等人已夯实了现代科学理论的基础,世界的框架在逐渐显现, 英吉利甚至已经是个君主立宪制国家了。

所谓天朝上国的盛世在这些剧烈的动荡与变革面前,脆弱得犹如泡影,一戳就碎。这是最可悲又最让程婉蕴感到无力的一点。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出航前,她悄悄将如何发豆芽、如何在船上用木桶种植番茄和黄瓜的小技巧写给了怀靖,还写明船员每天最好都要喝一杯绿茶,让他带给程世福,由程世福上奏给太子爷,他在番禺当过县令,那边海贸频繁,知道如何预防败血症也是正常的。

她一个深宫里的人,自己拿出来就不方便和太子爷解释了,正好还可以给自家阿玛增加一些功绩。要知道,欧洲各国虽然出海远洋频繁,三百年了,却始终没能堪破“水手病”的真相,哪怕到了雍正时期,英吉利海军上将带着8艘航船开始环球旅行,启航时船上带了一共一千八百余人,最后因败血症的缘故只活下来一百八十八人。

其实他们早在十五世纪就知道补充柑橘、柠檬能防治败血病,却因为不会在船上种菜,只能占领一个沿途的岛屿(圣赫勒拿岛),在上头种了大片橘子树和蔬菜种植园,每次出航哪怕是绕路都要去那边补给维生素。

程婉蕴在后世刷某短视频无意间了解到这一段历史时,知道他们没能解决败血病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不会在船上种菜,就蒙圈了。

哪里不能种菜?绿化带、阳台、奶茶杯扎个洞都能种菜好不好!鸡毛菜种子撒下去,肥都不用加才二十多天就能收获了!

船上那么大块地方又通风又有阳光种啥不好种?主要就是灌溉比较麻烦一点,但可以选择一些比较耐旱、好养的瓜果蔬菜嘛!

在种田这件事上,程婉蕴一定要夸夸康熙,他应该是华夏历史上唯一一个真正自己种田并完成育种、选种还成功培育出耐寒且收获早、能播种双季稻的皇帝了。现在宫里吃的米,都是康熙自己培育的“御稻米”。

他成功将水稻推过了长江以北,为以后东北黑土地能种植大米打下了坚实基础。

康熙是个很爱种田的皇帝,就前两年的事儿,刚过五十岁的康熙视察春耕时还亲自下场一口气耕了一亩地呢!(听闻太子爷只耕了半亩便力竭,还被康熙训斥骄逸,让他日后每日追加多练一百支箭),程婉蕴为啥知道呢,因为百官都纷纷“自发”作文拍康熙老当益壮的马屁,怀章写文写得好,应老师要求,帮张英随便写了一篇花团锦簇的交差,结果偏偏他那篇马屁文深得圣心,还被康熙挑选出来刊登在邸报上哈哈哈怀靖说怀章为此在家躲了两天,羞得没脸去上班。

另外,据太子爷的可靠消息,说康熙自个告诉他的,他幼时抚养在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因“自幼喜观稼穑,所得各方五谷之种,必种之,以观其收获。”[注1]便时常将太皇太后的花拔了种菜,成功将太皇太后的花园变成菜园子,还挨了孝庄一顿胖揍。

所以,不说平民百姓了,连皇帝种田都那么熟练,下头只会更疯魔——宫里的丰泽园因太子爷喜欢吃番茄,花了十多年时间终于杂交出了矮株小番茄,虽然不如后世那么小、那么甜,但也比原本的更好吃,完全可以当水果吃了,程婉蕴当初看到内务府抱着一盆硕果累累的小番茄盆栽进毓庆宫来讨她欢心的时候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而另一头的欧洲,都开启“大航海时代”三百年了,牛顿都苹果悟道了,微积分都要问世了,他们却还没学会在船上种菜,果然每个不同的国家也是自带天赋buff的么?

实际上,她做的这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没想着能完全杜绝败血症,她只是希望能有更多看过世界的船员能活着回来,不论他们是否有带回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的眼睛与手脚丈量过世界就是有价值的,而他们能将外面的故事告诉还因循守旧的朝廷与国人,化作一缕春风为她深爱的这片土地注入新的生机,就够了。

扯远了,程婉蕴连忙晃晃脑袋,继续磕着瓜子听太子爷讲述“索家兄弟环球历险记”。

暖融融的帐篷里,火盆里的银霜炭偶尔燃烧得哔啵作响,上面吊着的小茶壶正发出沸腾的声音,奶茶在壶里翻滚,甜香四溢。

她怀里坐着弘晋和佛尔果春,额林珠身边挨着茉雅奇(哈日瑙海被臭脸的太子爷一把提溜到自个身边坐着了),弘暄和弘晳两人并肩抱着膝盖坐在火盆边,所有人都听得聚精会神,眼眸里满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原来世界那么大,原来大清之外还有那么多地方、那么广袤的海洋与大陆,原来这世上竟还有黑色肌肤的人、白色肌肤的人甚至还有红色肌肤的人!

太子爷讲到格尔芬和阿尔吉善出海不久就遇到了海上飓风,被吹得迷失了航道,还损失翻了两艘船,最后也不知飘了多久、飘到了哪里了,二人已经抱头痛哭流涕到哭不出眼泪了。

冬日本来是很冷的,他们的船却在穿过印尼那一连串岛屿后,渐渐感到气温在回升。

天空中的飘雪不见了,船上带路的传教士已经死在飓风里了,格尔芬和阿尔吉善搞不懂这是哪一片海,他们热得脱掉了身上的大袄,换上了单衣,在他们眼里这茫茫大海上的每个岛屿都差不多,他们只能顺着温暖的季风漫无目的地漂流,因为沿途没有补给的港口,他们只能吃干饼子了,淡水也快消耗殆尽了,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两兄弟心里,他们只能寄希望手里的望远镜能尽快看到陆地和有人烟的港口。

不求找到什么劳什子美洲了,这俩日思夜想的都是活着回家。

远洋船上不仅有他们俩是高门大族之后,这样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满洲八大家都塞了人进去,但大多都塞的是旁支庶出,唯独格尔芬和阿尔吉善身份最贵重,作为太子爷的舅舅,他们理所当然成了船队的领头人。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约莫啃了半个月干饼,连茶叶罐里的渣子都刮干净了,船上有的人开始流鼻血时,掌舵的船工就发现南方的南方好像有陆地,即便透过望远镜去看,也看不清尽头,那里有一片连绵不绝、望不到边际的一条灰色海岸线。

程婉蕴听到这儿就觉得不对劲了,冬与夏季节颠倒……饶是地理课的知识都模糊了,她也还记得基本常识啊,格尔芬和阿尔吉善这是误打误撞穿过赤道进了南半球了吧!

那他们看见的那个大陆是——

格尔芬与阿尔吉善的船队很快登陆了这片平坦的土地,他们上岸不久就发现了土著人,那些土著人还住着泥块树枝搭就的窝棚里,浑身上下就围着一块兽皮,身上不知用什么涂得五颜六色,见到格尔芬他们都非常警惕和仇视,但他们似乎认得这些外来人手里会冒火的武器,一时不敢靠近,都躲起来远远观察。

格尔芬和阿尔吉善虽然在朝堂上玩权谋心术玩不过别人,但能在京城里为非作歹那么多年还活得好好的,除了索额图势大,这俩人还有一个优点——比较善于观察他人的脸色和反应。

他们当即判定,这地方一定有别人来过!让兵丁沿着登陆的海岸走了一个时辰,果然发现了与土著人截然不同的建筑,是用木头搭起来的、手艺成熟的木屋,但已经被土著人烧成了木架子,里头还散落着一些白骨,理藩院的官员能看懂番邦字,一块儿被烧得黢黑的石板上依稀能辨认出上头刻着:“新荷兰”、“澳洲”等字。

这块儿土地应该曾被荷兰人发现,但他们可能低估了这些土著人的战斗力,留下的人不多,于是连人带房子被烧成灰了。

“澳洲,不是美洲啊。”格尔芬丧气道,这是走错了路啊!

“新荷兰?”阿尔吉善却哼了一声,把那石块踢翻,立刻发扬满人入关圈地的传统,“以后这地儿就归我们大清了!”又扭头悄悄和格尔芬道,“等会咱们悄悄找个好地,圈起来就是赫舍里氏的了!”

格尔芬白他一眼,粗声粗气地道:“这可不是京郊的田地和庄子,这么大老远的,圈起来你能留下来管吗?这破地儿圈来做什么?”他可不想呆在这儿荒地上,怎么来的这地方都不知道,以后回去了还能不能再来也不知道,反正他不来了!他要是能回京,死都不离开京城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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